山雨欲來風滿樓
節過重陽,白露為霜,每年這個時候,我總是記起一九四一年。
那個時候,我正在澳門讀書,而澳門正由葡萄牙人管治着。澳門這個銷金窩,表面上安謐如常,十月初五街,人來人往。賭場中,喝盧呼雉。山票店擠滿了夢想發財脫貧的窮苦大眾。福隆新街夜夜笙歌。但是,澳門以外是另一個世界。亞洲方面,日本軍隊張牙舞爪,佔領廣東外,又登陸中南半島。下一步劍指何方,成了大家推測的課題。
就在這時候,葡萄牙政府宣佈成為中立國,而她的佔領地:澳門和帝汶也包括在內,一時之間,從前毫不起眼的蕞爾小城澳門,立即成為萬眾注目之地。
日軍攻襲中南半島,最大的反應是暹邏和安南米(泰國與越南)不能來澳了,廣東失陷,內地米也絕望了。香港和澳門都不產米,糧價立刻飛漲,草根階層叫苦連天。香港岌岌可危,擔心日軍隨時攻港,機警的人立即部署下一步行動。
當時,香港英資銀行和洋行,都僱用很多來自澳門的中葡混血兒,他們既懂英文和中文,更懂葡文,價廉物美,好使好用,他們也以香港為家,可是,形勢突變,泰山變成冰山,集中營便是唯一歸宿,環境如此,早走早着。一個個辭職唔撈,退回澳門。還有,在上海經商的葡國商人,他們多是住在租界中,日軍雖佔上海,但魔爪伸不到租界;日軍的殘暴早已知之,炮聲一響,好日子立即過完,也紛紛回到澳門。好在葡萄牙政府對自己人特別關照,不愁無容身之地。
更多的是在港經商的英國人、猶太人和其他國籍居民,湧至澳門,一時之間,澳門市面多了許多陌生面孔。使澳門人口由十多萬暴增至二十多萬,這個碟子大小的漁村,擠得凌亂不堪。最大的問題,便是食和宿。
糧價大漲,財路便同時大開,一群大亨,組成集團,專門走私石油、大米、西藥。吃大茶飯,幾趟走私成功,馬上被人呼為“大馬沙”,小人物也是蛇有蛇路、鼠有鼠路,買下漁船,改裝成為“電扒”,高價收購大米,繞道珠江三角洲小港小河,避開關卡,運到澳門。有些人就在沙梨頭擺賣,不少過街的主婦,都來購買,一船大米,半天而盡。隨即將錢買貨,買入西藥和花布,運回鄉村,兩頭買賣,很快便成為小財主。
宿是大問題,澳門地小,房屋多少,一望可數。增加不易,陸地已無法可想,有人便向海面打主意,澳門漁船很多,但不是每一艘都能賺大錢,捕魚既掙不到錢,索性把漁船租給別人居住,於是,海面浮着無數不捕魚的漁船。蔚為奇觀。
李烈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