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次青元度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艱危相拄幾霜星，絳帳前頭入望青。

挾策論文知大義，不嫌春雨是雷霆。

李元度，字次青，號天岳山樵。湖南平江人。生於道光元年，遭逢亂世，以章句之儒從戎，佐幕治軍。先是，曾湘鄉在籍興辦團練，次青上書議兵事，讜論數千言，湘鄉奇之，招入幕度理營務，參與密勿，早在左、李之前，亦較曾沅甫領兵為早。與湘鄉患難相依，備嘗艱險，保舉由知縣至知府銜。厥後自領一隊，轉戰數載。咸豐十年，因不聽號令輕出迎戰，致徽州失守，掀動皖南，為湘鄉三次嚴劾，奉旨發往軍台効力，後經左宗棠、李鴻章等聯名保奏，幸免遣戍，時同治三年也。次青於湘鄉有患難相從之義，支撐危局，三救性命，湘鄉嘗致書謂有三不忘：靖港敗後，宛轉護持，入則歡愉相對，出則雪涕鳴憤，一不忘也；九江敗後，特立一軍，保全根本，二不忘也；樟樹敗後，賴其支持東路，隱然巨鎮，三不忘也。同治八年，湘鄉序次青著《國朝先正事略》有云：“論者或咎國藩執法過當，亦頗咎次青在軍偏好文學，奪治兵之日力，有如莊生所譏挾策而亡羊者。久之，中外大臣數薦次青緩急可倚，國藩亦草疏密陳：‘李元度下筆千言，兼人之才，臣昔彈劾太嚴，至今內疚，惟朝廷量予褒省。’”顧知李次青挾策亡羊，其才之長在文學，用兵其次而已，此其勳業上不逮左、李，下不及曾沅甫、彭雪琴故也。終起故官，任貴州布政使，卒年六十八。當湘鄉薨，次青有《哭曾文正傅相師》五律十二首，其中有云：“記入元戎幕，吳西又皖東。追隨憂患日，生死笑談中。末路時多故，前期我負公。雷霆與雨露，一例是春風。”湘鄉不以私誼忘公義，次青終無嫌隙，二人相交善始善終，無忝君子。少青喜文學，偏好撰述編纂，著作眾多。十八為諸生，道二十三年舉人，禮闈報罷，遊奉天學政幕，見列朝實錄，因得知政事本末及朝章國故，後撰《國朝先正事略》，匯萃逾千人物文獻，實肇基於此，所著亦以此最為鉅觀；又主纂《平江縣志》、《湖南通志》。論文篤好桐城方姚，自望溪齗齗於義法，而後文章之體尊。劉姚繼之，奉為文家正宗。其為文長於傳狀，慷慨敘事，寓磨世勵鈍之意。有《天岳山館文集》。

此李次青為寶明上人節書東坡《金山妙高臺》詩，錄“蓬萊不可到，弱水三萬里。不如金山去，清風半帆耳”四句。釋寶明，長沙谷山寶寧寺僧。鈐印二，白文“臣李元度”、朱文“色爾固楞巴圖魯”。按，咸豐八年，次青以三千飢疲之卒力抵洪楊數萬之旅，奏聞，著加按察史銜，賞色爾固楞巴圖魯號。則此書必為三十九歲後手筆。其書根柢顏魯公，雖無深造，信筆為之，亦朗朗有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