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背山

一

“拜拜珂醫生。”送走最後一個病人，已近六點。

黎姑娘整理好病歷等物品後下班了，留下珂醫生繼續處理行政工作。

一直低頭看書的邦尼，待黎姑娘消失在走廊盡頭後，站起來輕輕走進診室並帶上門。

邦尼的出現，並沒有嚇着柯醫生，“坐吧。”他微笑示意。

帥氣的珂醫生是女同學心中的白馬王子，而且是個學霸，可惜他的斷背之戀，令眾多女同學的心碎了一地，邦尼是其中一個。

邦尼並沒有坐下，直直地瞪着她的老同學，“那永遠含笑的彎彎眉眼、那溫文儒雅、那謙謙君子，還真像白先勇呢！”盯着盯着，氣不打一處來：“為甚麼我心中珍愛的閃亮王子公主都上了斷背山？”她將一摞CD及書本重重地放在診桌上，“都還給你！你以為我以前未看過？”

兩人靜默着。

“傑克與恩尼斯是戀人。”邦尼用指尖輕輕觸摸着《斷背山》CD，慢慢又抽出一本書說：“白先勇和王國祥是戀人，公子哥你們也是。”

數分鐘後，邦尼凝視着他安靜清澈的眼睛輕輕問道：“琪琪的……那個她……是怎樣的？”

自老同學入來一直未曾說話的柯醫生柔聲回答：“像琪琪一樣優秀，是眼科的。”

二

琪琪，邦尼的愛女，漂亮、靈秀、聰慧，自小年年考第一，乖巧懂事又樂於助人，是家人和老師的驕傲。也不知為甚麼，第一次跟媽媽去參加同學聚會，就黏上剛當醫生的珂同學了，還不跟其他小朋友一般叫他珂叔叔，自行叫他“珂哥哥”。

有次聚餐結束，她回家前拉着珂醫生的手不放，對着媽媽嚷：“長大我要嫁給公子哥哥！”大家望着三十多歲、眼神卻純淨得簡直無辜、皮膚通透得讓人羨慕嫉妒恨的珂同學爆笑，此後，同學都叫他做公子哥。

長大後，零缺點的琪琪像她鍾愛的公子哥一樣以優異成績保送醫大，以榮譽生畢業並順利地做了他的高徒門生，成為他主管的血科部門的醫生。

只是，水靈靈的她不愛公子了，竟愛上另一個她。

三

邦尼心痛得無以復加，自責、悔恨……

“都是我，自幼讓她黏着你這個該死的傢伙！”她遷怒自己心中永遠的情人。

一個月前，也是在這診室，也是黃昏時間，儒雅公子般的同學，令她很快知覺自己的失態，冷靜下來後無力地問：“該怎麼辦？”

柯醫生在一張空白處方上以漂亮楷書寫下兩行字，遞給她道：“記得嗎？當年你寫給阿璋的。”

“我的愛人都被你們奪走了！你們這些男子啊！”當然記得，阿璋是柯醫生的愛人，自己的情敵，雖然不甘，但面對禮貌周周、教養很好的他又罵不得，只能忍不住時時寄些文字怨懟一下。

“我的愛人都被你們奪走了！你們這些女子啊！”他遞給她另一張處方：“這是現在琪琪的她所收到的信箋。”

那些CD、書本，正是那天他叫她帶回家看的。

四

珂醫生處理完所有工作，整理完診桌物件後，溫柔道：“回家吧。”把靈魂像被掏空般望着窗外的老同學拉回現實。

“有看香港的同學阿琴的臉書嗎？”邦尼失神道。

“沒有，哪有時間呢，病房病人滿滿的，又出門診又要幫琪琪他們專科培訓。”珂醫生淡淡道：“有甚麼問題嗎？”

“沒有。”有甚麼好說呢？說甚麼好呢？邦尼心裡嘀咕。

……阿琴的女兒與設計師鄧達智及醫生陳梓欣有交集，說他們陽光正面高富帥，令一眾女性朋友的心碎了一地；又說女兒的飛機師男朋友與王敏德有交集，說其女兒王曼喜亦陽光正面白富美，令一眾男性朋友的心碎了一地。

……為甚麼？邦尼望着黃昏橙紅的天空失神，為甚麼！

沒有為甚麼，一萬對愛人會有一萬種愛情，天邊的遠山像有個聲音在說，那可是斷背山？

聽 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