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認命不將就的王寶釧

忠貞烈女王寶釧的故事，常被改編成不同戲曲類型的戲碼，如京劇、秦腔、河北梆子等等。因為愛，王寶釧不認命、不將就，她當自己的主人。

王寶釧是傳說人物，唐朝丞相王允的三女兒，因違背父親意願，堅決下嫁當時窮困落魄的薛平貴，父親與她三擊掌斷絕關係；她隨薛平貴住在寒窰中，沒想到幾日後薛到西涼從軍去，即使母親曾勸喻她歸家，她仍堅守寒窰，過着清貧的生活。十八年後，薛郎歸來，試探寶釧的感情，發現她仍然深愛自己，所以與她相認。

說到這份試探，不得不談京劇《紅鬃烈馬》裡〈武家坡〉一折。《紅》訴說寶釧的一生，〈武家坡〉就是討論薛平貴歸來，為了試探糟糠的忠貞，假裝成一位軍人，聲稱薛已把寶釧賣給他作妻子。寶釧問及三媒六證是誰，亦試圖以娘家的威勢嚇住他，當軍爺乾脆把銀兩放下，叫寶釧跟他走，她諷刺地勸告他不如把銀兩拿回家孝敬娘親，種種防禦自己的言語隨着明快的西皮流水板式，聽起來讓人感到寶釧的自我主張。最後，軍爺以男權打壓她說：“是烈女就該在閨房，因何來在大路旁，為軍起下不良意。”然後寶釧就卻步了。

第一次看〈武家坡〉，除了陶醉於京胡爽朗的節奏，我慨嘆從前女人的苦——她們可被丈夫賣掉、她們活在男人的凝視下、她們遭欺凌卻被指責勾引男人。說到女人的等待，即使在現代社會，一覽流行歌曲、電視劇、電影等等，都被認為是高尚的，公平嗎? 或是，天下間鮮有男人等待女人的故事？

她的人生行當

戲曲的行當裡，我最喜歡青衣，她總是剛柔並濟。青衣，都是賢妻良母、忠貞烈女的女人，她們的故事和選擇往往體現傳統中國婦女的美德。眾青衣當中，我最喜歡王寶釧，因為她常犯規：為愛情對抗父權的打壓（三擊掌決裂後，父親派人送薛到西涼從軍），堅持嫁給自己愛的人、守護愛情（在寒窰生活，過着清淡的日子）、面對軍爺的壓迫（薛的試探），她保護自己的貞潔。她貫徹始終地不認命、不將就。

張愛玲說過類似一番話，每個男人都有過紅玫瑰和白玫瑰兩種女子，前者迷人嬌媚，但難以操控；後者溫婉順從，卻聖潔得有點悶人。我覺得寶釧兩者都是，集叛逆和高潔於一身。若她生在現今社會，她會活得快樂，因為她內心強大得足以活自己想要的人生。當愛人不在身邊，她不會像現今許多人在網上，透過發佈美食、聚餐、出外的照片來記錄生活，以證自己快樂。她會懂得適度等待，看到薛平貴對自己的訊息已讀不回，她不會失去自信或猜疑妒忌。她亦不會試探情人，她沒有那麼窩囊。她過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否則，那十八年怎樣過？

我們看古典或歷史人物，往往依照他們的結局來定其成敗及判斷其人生。所以要改編王寶釧的故事難度很高，依照原劇本排演難以吸引現代觀眾，因為大家只記得她等待丈夫十八年等等老土的總括說話，要改編寶釧的故事，必須從她的主張、獨立、堅強着手。

愛是最大權利

我看過〈武家坡〉好幾次，現場一次，網上幾次。我最喜歡程派青衣張火丁的王寶釧。當寶釧以為丈夫真的把她賣了，張火丁的程派腔唱道：“啊！狠心的強盜，指着西涼高聲駡。”那份被背叛的傷痛，令再含蓄的人兒亦心如波濤。上了妝的張火丁，雙眼彷彿被一層薄薄的煙霞潤色，流露出無限的感情，望盡影影綽綽的往事。

忠貞烈女王寶釧，活得轟烈，卻愛得溫柔。沒有說值不值得，一切都是她的選擇。

小 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