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意城崑燾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從容慷慨孰為難，去就義存還自安。

不屈公侯心富貴，言行無苟宋儒冠。

湘鄉郭嵩燾、崑燾、崙燾昆季聞名鄉黨，有三傑之目。曾國藩嘗謂“湘陰三郭，論學則一二三，論才則三二一。”如是崑燾才學俱全，功名以嵩燾為最，以道光進士歷編修洊至出使英法大臣，為洋務運動中堅；崙燾則以諸生官貴州候補道。崑燾雖止於舉人，壯歲丁洪楊之亂，以佐幕見功，灰盤密謀，戡亂敉平，多有獻策，人以諸葛孔明為比，稱為新亮，足見天資英邁，才智識見，俱非泛泛之輩可比。左文襄初亦同為幕客，嗣後出將入相，獨崑燾於名利意泊如也。崑燾字仲毅，號意城，道光二十四年領鄉薦，困禮部試，遂無意仕進，專志經世之學。道光二十七年考取宗室官學教習。會洪楊事起，窺伺湖南，崑燾與文襄俱應湘撫張亮基聘，入幕佐軍務，太平軍久圍長沙，一無所獲，遂取武昌，沿江而下，建都南京。先是，朝廷格於國庫空虛，軍需難以給付，湖南苦於兵餉無着，乃郭崑燾力主如江蘇之例，開徵釐金，遂於咸豐五年總管湖南釐金總局，湘軍兵餉，實賴此供給。“終身無急言遽色，凡所措施，一行之以仁恕。”見其子慶藩撰行述。各省兵餉，實源自湖南，故十餘省安危利病日在心中。自咸豐二年至同治九年先後佐湘撫張亮基、駱秉章、毛鴻賓、惲世臨、劉崐幕，二十年間澹泊自持，故無赫赫之名，以軍功晉國子監助教，內閣中書加五品卿銜，累進四品京堂，三品頂戴。同治後有勸意城復出，覆書云：“去就之際，有義存焉。義者，事之宜心之所安。措之於事，而人以為不宜，反之於心，而吾有所不安，皆義之所不居。君子弗強就矣。人之任事，恃乎氣所以主持，是氣者恃乎心，心既不安，雖有邁往之氣，無由自振，況乎其氣固已先也。”意城少從羅忠節、劉霞仙讀宋五子書，言行不苟，左文襄有過人功業，涵養或不逮焉。光緒八年主長沙思賢講舍，同年卒，年六十。善化黃瀠之輓之以“進退不辱其身，胥偁以孝；著述必衷諸道，是謂之明”，識者皆謂知言，故門人私諡孝明先生。

此郭崑燾絹本紈扇行楷二體書唐詩，用筆工穩，韻致怡然，題款字體尤小。郭慶藩謂其父“工四體書，日有常課，凡踵門求書者未嘗稍有拒謝。晚年猶能於鐙下作蠅頭小書，篆隸碑版之文，所至幾遍。”可見嫻於此道，且為人撝謙。款識“己未端陽後五日，長沙寓齋錄唐人句為蔭庭三兄大人雅屬。雲臥山莊逸叜郭崑燾書。”引首朱文長方印不辨，款下鈐白文“郭氏”、朱文“崑燾”連珠印。己未為咸豐九年，時年三十七，在駱秉章幕。能詩古文辭，著有《雲臥山莊詩集》，其中有《論詩答龍樹棠》四首云：“詩家格律本天成，主客紛紛漫品評。自要雁行前輩上，莫輕塗抹逐時名。”“不論熟魏與生張，一律爭妍欲擅場。林下自饒風味在，幾人顏色誤濃妝。”“綺語纖詞自不閑，野花無主石頭頑。橫流滄海知何極，屹立終存砥柱山。”“強學塗鴉說杜韓，夏蟲逐熱豈知寒。眼前生面從人闢，旗鼓須登大將壇。”第一首“莫輕塗抹逐時名”尤足覘其為人志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