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銀全幣種信用卡
2020年10月19日
第C10版:視野
澳門虛擬圖書館

褪色的美國

褪色的美國

今年是美國總統大選年,但焦點卻落在美國政府抗疫一塌糊塗之上。特朗普惱羞成怒,轉移視線,尋找中國做代罪羊,有如將自己家居的一地灰塵垃圾,統統掃到梳化底下,總之眼不見為淨。

金融界的預警

然而在疫症前一年,美國財經界和重量級專家學者紛紛提出建言,將他們國家面對的問題,置於現行資本主義制度不公的語境下。早在去年初,美國財經界人士先後警告,貧富差距日益嚴重,社會不穩的風險會隨之增加。去年三月,美國著名對沖基金經理、橋水基金(Bridgewater Associates)創辦人達利奧(Ray Dalio)在網上發表長文,羅列大量數據和圖表分析,說明過去三十年,美國社會的財富和收入不均急速擴大,力陳改革資本主義制度的必要性,否則美國經濟衰退,社會將出現某種形式的革命。

達利奧靠資本市場起家,靠對沖基金創造過百億美元的身家,身為既得利益者的他,相信若美國現存的金融制度持續運行,將會粉碎美國夢,甚至威脅資本主義的存在。金融大鱷橫行、政府監管不力,在達利奧眼中並非禍首,問題在於制度本身的運作模式,財富分配一面倒向富人傾斜。英國《金融時報》表達類似觀點,指華爾街的精英憂慮美國社會反資本主義的情緒持續升溫,並引述達利奧在《六十分鐘時事雜誌》訪談內容,強調美國正處於變革的十字路口。《金融時報》亦提到摩根大通CEO戴蒙(Jamie Dimon)的一封給股東的信,直言資本主義制度讓全球數以億計的人口脱離貧窮,但任何制度和模式皆有優劣之處,資本制度也不例外。當經濟成果不能相對公平分配,對制度的缺陷視而不見,美國夢不過是泡影一堆,人心思變,美國離社會動盪只會愈來愈近。

美國金融界口中的憂慮,說白了,就是怕今年大選出現鐘擺效應,選民會將不滿情緒化成選票,帶美國向左走。坐擁過百億美元資產的福特基金會主席沃克(Darren Walker)指出:真正令財經精英害怕的是美國有相當比例的民意,不但不反對社會主義制度,甚至相信計劃經濟比市場經濟更適合美國未來經濟發展的需要。社會主義,好像跟美國格格不入,在美國實行,更是天方夜譚,但沃克引用去年一份蓋立普民意調查結果,指美國介乎十八至二十九歲的受訪者,有超過一半對社會主義持正面態度,對資本主義有好感的比例,則從十年前的百分之六十八,下跌至去年的四成半。沃克的結論很簡單:社會主義制度,對美國來說絕對是災難。

斯蒂格利茨提倡的“體制內改革”

暫且不論社會主義在美國是否可能,從美國現存的制度下,進行循序漸進式的改革,社會成本相對較低。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長期研究全球化的經濟學家斯蒂格利茨(Joseph Stiglitz)去年出版新作《平民、權力和利益》,在英國《衛報》亦發表題為〈新自由主義之後〉的文章,指出美國和其他奉行自由市場的經濟體,過去四十年,一直透過向富人減稅、削弱勞工權益、削減社會基本福利,以及經濟成長過份倚重金融市場,一步步將貧富差距愈拉愈遠。

根據斯蒂格利茨的分析,西方國家要解決當前的經濟困境,政治上有三個選擇:極右民族主義、中間偏左改革、還有進步左翼,但他認爲前兩種路線的意識形態已不合時宜。譬如中間偏左政府,不過是新自由主義的延伸,以前美國總統克林頓和前英國首相布萊爾為代表人物,他們兩人對國家急速金融化、壯大金融機構的影響力毫無對策。極右民族主義則抹黑全球一體化,將社會內部如失業問題,通通歸咎於移民、外勞,以及勞動成本相對較低的發展中國家。特朗普上台之初,標榜自己反精英,為草根發聲。然而近四年的總統生涯,特朗普的經濟政策,繼續向富人傾斜,削減基本社會福利開支,還執意挑起中美貿易戰,拖累全球經濟。

於是斯蒂格利茨提倡第三條路,即他口中的“漸進式資本主義”,目的是針對新自由主義經濟產生的負面影響,提出改善方案,使經濟成果較公平分配。“漸進式資本主義”有四大必須優先處理的問題。第一是重新平衡市場、政府和公民社會的關係。斯蒂格利茨認為經濟不景氣、社會不平等與日俱增、金融制度出現不穩、政府放寬對金融體系的管制等問題,全部都源於自由市場制度,市場根本無法“自我修復”,解決上述難題。政府有責任針對環保、醫療、勞工福利等議題,訂立相關法規,從而限制市場無形之手的“活動範圍”,而另一方面政府須採取主動,將更多資源投放在教育、科研和醫療衛生事務。

為制度失靈止血的藥水膠布?

斯蒂格利茨亦指自由市場大財團利益傾斜,助長剝削勞工,使尋租行為愈加嚴重。他批評財團藉訊息優勢,以合併收購方式消滅潛在競爭對手,從而大幅提高了其他潛在投資者進入市場的門檻。當企業不斷擴大市場份額,勞資關係和利益難免此消彼長,削弱工人的議價能力。久而久之,勞動階層的薪水和福利不漲反跌,社會和經濟不平等只會加劇。除非政府對症下藥,否則將來人工智能興起,社會不公的情況,只會持續惡化。

為了扭轉局面,斯蒂格利茨提倡在“漸進式資本主義”的社會,經濟權力和政治影響力必須分開,尤其在寡頭政治的美國。今年初民主黨總統初選,左傾的桑德斯一度氣勢如虹,美國輿論關於民主黨社會主義化的說法不脛而走,然而最終出線的人選,是代表建制溫和派的拜登。反而近年陸續出現的“B企業”(Benefit Corporation),是部分美國政商精英意欲變革資本主義的回應。跟股東權益至上的經營方式相比,B企業提倡“持份者優先”,試圖應對全球資本主義社會貧富懸殊、薪酬差距擴大、工作條件苛刻等持續發酵而衍生的問題。美國有企業擔心若不主動拆彈,勞動階層的不滿日益加劇,會逼使他們最終走上街頭。就如六月在美國發生的種族衝突事件,表面上是控訴警方濫用武力的一連串平權示威,其後卻演變成至今仍未平息的暴力騷亂,制度不公而產生的經濟不平等現象,是潛藏在美國社會最底層的火藥庫。去年八月,美國不少知名企業的CEO發表並簽署一份聲明,美其名重新定義“企業的使命”,強調商業決策的過程,必須考慮股東以外的持份者利益,摒棄美國自由派經濟學家佛利民那一套“市場萬能,企業的社會責任就是增加盈利”的理論,其中參與聯署的包括蘋果、亞馬遜、摩根大通、美國銀行、波音等公司的總裁。

不論誰最後當選美國總統,都必須先有效控制疫情,再應對這場瘟疫對經濟、就業和勞動階層生計等所帶來的影響,面對如此艱巨的任務,特朗普明顯力不從心。今年八月,美國前聯儲局主席格林斯潘撰文,直指美國抗疫失敗,將嚴重打擊其經濟復甦的進度。他批評美國迷失方向,長遠而言,冠病危機將威脅美國在全球的主導地位。格林斯潘指中美兩國持續緊張的關係讓人日益擔憂,直言美國政府需要正視自身不足,就財政支出失控、法規考慮不周等問題尋求解決良方。唯格老的建言,針對美國沉痾痼疾,此時此刻,不論朝野皆忙於選戰,又豈會聽得入耳。

杜然(文化評論員)

2020-10-19 杜然 1 1 澳门日报 content_76754.html 1 褪色的美國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