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 囊

測試員把數字逐項填寫在表上，身高、體脂、握力、肺活量……似乎有關身體的每種狀態都能被量化，比對過後再得出相應分數。七十九分，印在了我的個人體質與健康適能評定報告之上，換作是學生時期，好勝的我大概會為這得分而懊惱，過後便開始積極鍛煉身體，好讓成績在下次評估時突飛猛進；然而，拿着報告的我卻在困惑，那些努力運動所付出的汗水，到底是為了甚麼？

人生資歷尚淺，但終究還是體會到衰老的不可逆轉，這門不能言授的學科，就算有機會讓我回到童年去，直面小學班房裡過去的自己時，關於死亡的想像，我亦不敢逞強。十歲左右，我猜想死亡是瞬間的，靈魂脫離軀體後，意識馬上就會湮滅，然後回歸到虛無；換成當時的想法，死亡就是遊戲結束後，那畫面上短短幾秒鐘的黑屏，之後一切又再重新開始。

受情緒困擾時，好幾次想過掉下這皮囊一走了之，天橋上、海堤旁、懸崖邊、森林裡……所遊歷過的壯麗景色背後，全都藏着我的膽怯。假如真的相信輪迴存在，到底又有甚麼值得生者去害怕；遊戲機旁要是放着用不完的代幣，所謂永生，不過是在貶低遊戲所帶來的樂趣，讓努力求生的人顯得廉價。

若遊戲結束後，果真都能如人所願，一切重來，那我們為何仍要承受着生離死別的痛苦。每次聽到有認識的人不幸離世時，錯愕總是比悲傷來得快，倒帶後的回憶，就這樣定格在最後一面，往後所能看見的，只能是那具被掉下的皮囊，而那具皮囊會持續出現在每段思念裡頭。或許，在尋死路上讓我猶豫的，正是童年時那個關於死亡的猜想。掉下皮囊後，死亡並不是瞬間的，而是會一直持續下去，而過程中所造成的痛苦，便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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