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與謀殺

在法國小說《基督山伯爵》的第七十一章“麵包和鹽”中，基督山伯爵終於再次見到了他曾經的未婚妻梅爾塞苔絲。自他入獄、假死後，他們便再不曾有過往來。初戀情人已嫁給誣陷者作他人婦，一道可怖的裂痕橫在二人中間。現如今，男主角改頭換面成神秘的貴族，登堂入室，臉上包裹着微笑友善的面具。然而憑借着直覺，或是說某種尚未褪色的默契，梅爾塞苔絲察覺到基督山伯爵復仇的決心：因為他不肯在仇敵的宅邸裡吃下一丁點東西。

於後花園內，梅爾塞苔絲摘下熟透了的桃子與葡萄，遞給了伯爵，頗有些伊甸園內夏娃引得亞當吃下禁果的意思。然而，和亞當不同，伯爵將甜美的果實一一拒絕，他復仇的決心並不能被愛慾所打動。於是，梅爾塞苔絲這樣懇求道：“伯爵先生，阿拉伯有一種動人的風俗，只要在同一個屋頂下面分享過麵包和鹽，就成了永久的朋友。”

嚴格意義而言，水果既不是麵包，也不含鹽分，縱使伯爵當真吃下肚子，也照舊可以心安理得地在日後尋仇。但他近乎做作的驕傲從中作梗，暴露了滿懷恨意的內心。基督山伯爵不是第一個因為不願進食而洩露出真實目的的人物。《阿里巴巴與四十大盜》就有着類似的情節：被奪走不義之財後，盜賊的頭目喬裝打扮成商人，到阿里巴巴的家中作客。然而在晚宴上他這樣說道：

“近來我吃藥治病，大夫囑咐我，凡是帶鹽的菜餚都不可以吃。”

廚娘知曉後，偷偷去窺視不能吃鹽的客人，認出那是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匪首。於是陰謀敗露。同樣是女性角色，同樣是因為對方不肯進食（或吃下帶鹽的食物），而發現了賓客背後同樣的敵意。來自於《一千零一夜》，東方絢麗朦朧的色彩照進西方文學著作，一次奇妙的異域交匯也就油然而生。（五）

李 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