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魚一條街

“做人如果沒夢想，那跟鹹魚有甚麼分別？”劇場是個發夢的地方，努力把鹹魚煎成鮮魚的人不少，其中有個鹹魚夢，名為“劇場一條街”。

澳門第一個民辦的小劇場“曉角實驗室”，於一九九九年由曉角話劇研進社在漁翁街的舊工廈成立，二十年來一直在紓緩澳門的劇場荒，二十年間上演了近二百個劇目，是不少青年藝團留下回憶的地方。

擁有一個小劇場、做自己的劇目、安排劇季節目，成為愛戲人士的聚集地，最後成為澳門獨特的風景線，應社會之需，發展成產業鏈，惠及各行各業，這是劇場人的一個“鹹魚美夢”。進入廿一世紀，不少青年在海外完成學業回澳後，成為全職的藝術工作者，追夢者前仆後繼。回歸前後，澳門的經濟轉型，工業大廈十室九空，成為“鹹魚工廠”。劇團找地方做彩排、搞演出，沒能力支付商業大樓的昂貴租金，工業大廈成為了劇場人及文化藝術團體，勉強能支付租金的地方，鹹魚被炒熱了！在全盛時期，澳門遍佈各地的文化藝術空間近百，而當中由慕拉士大馬路至漁翁街，由於地處邊陲，工廈較舊，空間大但租金較便宜，成為了搞小劇場的合適地：由老牌子的曉角實驗室，到澳門首個全職劇團戲劇農莊的黑盒劇場、快速冒升的自家劇場、葡人之家的小劇場，中段還有拍板視覺藝術團的放映室，當時便有劇場人發“劇場一條街”的美夢，先將四個小劇場聯盟，出品演出，並連結周圍的店舖，推出互惠互利的合作計劃，當成為風氣時，便會有更多的小劇場進駐，假以時日，或者有天會像首爾大學路戲劇區，有一百七十多個小劇場爭奇鬥艷。

這個夢真的有人曾把它寫成計劃書，它不單止是小劇場的聯合，願景是聯合街區力量，與街坊共建出一片獨一無二的工廠劇場文化區。“劇場一條街”再延伸下去，多走幾步，便有當時位於龍園附近的現代藝術展覽重地全藝社，轉到美副將大馬路便連接起當時熱門的展演場地牛房倉庫，旁邊有澳門唯一的流行音樂現場表演中心LMA，對面的工廠大廈有葛多藝術會和騰得會合搞的“多個劇場”；緊接着的提督馬路和紅街市一帶，是澳門旺盛的藝術文化空間集中地，音樂、舞蹈、視覺藝術中心有數十間之多，由劇場一條街接駁到這個特殊的文化區，把所有藝團聯盟起來，威力不可想像。

可惜這條夢想鹹魚炒了一兩年，便被真正的炒起了——樓價飆升，有些單位租約不續索性賣掉、投放的小劇場設備化為烏有，藝團損手爛腳，又有些藝團被加一倍租金後，被脅迫必須要全層租用才肯續租，而過了兩年又再將租金翻倍，甚至有某音樂中心被加租十倍的奇聞。“劇場一條街”到現在只剩下曉角實驗室和葡人之家小劇場，前者是回歸前百物蕭條樓價急挫時自置的物業，仍可頂住風雨，後者因營運不易，亦不常開放了。

除了社會經濟急速膨脹而鹹魚夢碎，工廈的使用亦存有很大的灰色地帶。工廈是否能讓社團進駐，進行非工業類的“生產”，以前政府一直把持着灰色地帶，給了文化藝術團體較大的生存空間，但四年前法務局突然提出了整頓建議，搞出不少風波。不穩定性加上租金狂加，社團更不敢投放太多的資源去發展了。

夢想中的劇場一條街是這樣的：它有大大小小的劇場，在工廠裏每天上演，有主流有實驗；小劇場有外展團隊，和市民打好關係，把劇場中的創意、求新、合作、積極樂觀的精神帶到社區中，播出好種子，文化藝術在地生長。藝術不再是放在神檯上的東西，而是日常生活的常態，提高人的品質，而這種品質並不因經濟好壞而變形。

民間思潮沒有官僚的思想桎梏，往往比較靈活，執政者若能巧加合作運用，能發揮巨大力量，不過這些力量亦很脆弱，只要為官者一不開心，又或者自以為是，民間多年的心血，本是鮮魚也被醃為鹹魚了。

尼修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