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江猶唱壁籠紗
唐代詩人李賀《苦晝短》句云:“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惟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我卻怕夜長,倘若夜長夢多,畢竟還有夢,最可怕的是夜長無夢,這才是“月寒來煎人壽”。
對於“來煎人壽”我反而不在意,因為我已是超額地“海屋添籌”,活着無用,死不足惜,可是死不去。割膽、開肚、“通渠”都已頂住了,卻是醫得頭來腳抽筋。腳腫如椽,痛徹五內,不但長夜無夢,簡直是長夜無眠。不禁要借甯戚的《飯牛歌》問:“長夜曼曼何時旦?”
離開煉獄般的病榻回到家中,生活細節,一切全賴家人照顧外,更倚重於手撑腳架而行。晝夜躺在牀上,左腳自膝至踵,紅腫之外,表皮呈現紫黑光澤,痛楚難耐,苦不堪言。應驗了童謠那話:“恭喜、恭喜,上得牀唔落得地。”童謠乃戲謔之言,而值得“恭喜”的竟發生在我身上。《左傳 · 定公十三年》載高彊語:“三折肱知良醫”。三折肱,看來醫者只是舉手之勞,但對於我的腳患並非兩日三朝可癒,須假以時日。兩個月過去了,迄今始見有些起色。病中辱承李翁烈聲於鄰埠(疫情難歸),隔江慰疾。其詩云:“詞章已久壁籠紗,一水迢迢各宅家。小病何妨書作藥,大才早識筆生花。詩從妙處龍歸海,人到高齡虎甩牙。慚愧長江前後浪,餘年思賣故侯瓜。”
很慚愧,久已沒有與書本接觸,則遑論執筆,今天再作馮婦,竟爾常用字也忘記寫法,大概像郭璞收回江淹的筆。江郎才盡,他畢竟有才,而老朽本來就不才,以之作比,罪過、罪過!謹步李公元玉奉謝。其為打油曰:
怕醜遮顏靠面紗,徒增馬齒愧方家。
曾經破膽胸開穴,又復通渠肚繡花。
匪類嘉名因喪膽,之徒美譽自無牙。
酆都鬼域門前過,羸弱殘軀尙未瓜。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