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新晉Artists各有表現

Jane Tang

今年是貝多芬誕辰二百五十周年，本來大小樂團都排演不少作曲家的作品來慶祝，可遭一場疫症影響，上半年的演出大都取消。七月十一日香港小交響樂團趁疫情回落上演了貝多芬的《第四鋼琴協奏曲》，作品58，並由本地音樂家李嘉齡上陣，而樂團另外演出了《降B大調第四交響曲》，作品60；此外音樂會還有駐團藝術家鄺展維的世界首演《滅後》。至於指揮則由榮升為桂冠音樂總監／指揮的葉詠詩擔任。今次卻想集中多談兩位香港本土新晉音樂人的表現。

李嘉齡四歲學琴，二○○五年獲得第十五屆波蘭蕭邦國際鋼琴大賽第六名後，正式踏上國際舞台。十五年間經歷過不同階段，表現亦愈趨成熟。十一日中的她，予人獨奏家的沉實穩扎，不但做出其與琴鍵互為一體的溝通，同時亦投進了獨奏家對音樂的深層關係，把觀眾凝聚在琴聲樂韻中。長約五十分的《第四》跟作曲家的《第五》鋼協雖也很注重流暢性，其編排上同具戲劇性，李嘉齡兩者都掌握得宜，表現出獨奏家仔細、靈巧的功力。曲中有很多鋼琴獨奏的段落，而且速度很快，但並不是澎湃那種，而是處於較窄幅中上落，李氏奏來流轉、清晰、連串樂句一氣呵成，動感中不乏柔細之態。對待密麻的句子時，她的手指一直在屈曲着，很少伸直落鍵，減少虛位和縮短時間，手指瞬息變化成連綿不絕的音符，快速樂段仍然可保持幼細的動作。她調出的音樂，除了音符，亦加上獨奏的內在情懷意韻，聽來便不止是在與音樂溝通，而是與觀眾溝通，像直接與人對話，這是每位獨奏家必需經歷和到達的階段。現在的她整體表現愈趨成熟和得心應手。在台上她投入忘我，極度專注時，頭不時湊向琴鍵，幾乎像要嗅一下音樂發出來的氣息，不過這形態頗怪，而近幾次見她演出亦有點憔悴之色，雖然獨奏家應有自己風格，畢竟還年輕，這方面也宜注意留心！

鄺展維在香港土生土長，二○一五年起為香港小交響樂團作當代音樂研究，亦是小交本樂季的駐團藝術家。《滅後》是樂團委約他寫的。約十二分鐘的新作是寫大自然與人類同處水深火熱的時代，想像人類滅絕後之境界。新一代的管弦樂作品從聲音多於樂韻出發去創作，此作亦然。要欣賞這首有環保意識的作品，觀眾需要先認識作曲家的理念，才能明白他的探索意圖和作品的特色。首先他視創作為體驗和探索狀況之路，希望藉此引起人們的想像，甚至以疑惑之態去看音樂，多於嘗試以音樂去表述或帶出信息的作品。其次他認為音樂帶來個人的享受之外，還有其他功能，如在常態以外去批判音樂固有的觀念。

《滅後》不如想像一般拆天毀地，銅管只有小量，弦樂跟木管主導。開始時全面壓低，予人下沉之態。作品大部分時間在於中小音量中緩行，有時只有個別聲響，弦樂亦多在背景出現，令木管更鮮明而不孤單。樂曲初段運用弦樂、木管以小片至略重的變化重複相間而行，中後段呈漸大篇幅，打後又再放緩，其後木管如點綴式出現，予人一種“預兆”或要改變的時刻，又似魔法感覺，讓人覺得地球或者有救，但整體弦樂依然沒有大“起息”，最後銅管加強，迫近後，音樂轉化到極輕聲，甚至化為零碎之聲，最後在定音鼓中全面煙滅消失，那是大減絕的來臨，人類再沒法回頭。鄺展維的《滅後》以很冷靜和理性的思維去創作，跟一般感性的調子去描繪音樂截然不同。人沒法活存的世界是怎樣的？透過作曲家的思考再聽作品應可擷取其中思想的一二。不過當音樂不是享受樂韻而是一種探索工具時，音樂會的定義也可能要改。

雖然近半載沒與觀眾見面，香港小交響樂團在葉詠詩棒下依然可觀，《第四鋼協》樂團也有很重分量。樂團與獨奏之間的平衡做得恰到好處，不慍也不過猛，音色、格調一致，鋼琴與樂隊不少轉換都順滑流暢，美妙動人；《滅後》則謹慎、理性、方圓分明，着重引領觀眾去思考多於享受音樂所呈現的韻律或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