製造距離

世紀疫情之下，各地忽然冒出封城令、居家令、限聚令等限制人們自由往來的法令，前所未聞，大增新知。封城令是製造城際之間的距離，居家令是製造家戶之間的距離，限聚令是製造群眾之間的距離。在疫苗未面世、人類對疫病束手之時，人與人之間保持距離，原來是對付病毒傳播的唯一辦法。保持距離，以策安全，沒有比這更現實的人間寫照了。

生活裡，有些形式上的距離是要製造的。一般來說，與人的距離，安全之外，是為了自由與禮數。昔日課堂上，我常和學生講一個趣事，警惕他們做人處事要有大方的態度。話說日常在系內的公共空間，往往碰到有學生要來說話，不少年輕人都有個表示熟絡或親暱的習慣，非要貼到臉皮才肯開腔，我宣稱自己一面傾聽，一面被迫往後退，由門旁一直退到牆邊，那意味已近十呎的距離，但對方仍步步咄咄逼近，到我退無可退，忍不住請他回頭看看自己走了多遠，對方才讓開兩呎繼續發言。學生聽完總哄堂大笑，因為他們都能認知那個真實的距離。這樣的情景，每年都出現好幾次。

心靈上的距離也是要製造的。自己和自己的心靈距離，是為免沉溺於自我，可以保持清醒。感知一個隨性的我，和確認一個合情理的我，由製造距離到泯滅距離，是一種自省的悟。個人要與世界保持心靈距離，是為免沉溺於集體，可以保住一個獨特的我。終日貼住大環境做人，生活被瑣碎割裂，也容易削弱思考能力。

當然，無論形式上或心靈上，製造的，是適當的距離；適當的距離才有美感可言。世界苦於擠擁過甚的日子已太長，限聚令之下，不宜在外用餐，但說實話，和鄰桌相望不相聞，其實舒坦多了，不少朋友都感喟，希望疫情消退後，那一點五米的神聖距離可以維持。世事總是一失一得。

吳淑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