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非高等教育課程改革與發展的時代抉擇

【摘要】研究回歸後非高等教育課程改革與發展，以進一步觀照澳門教育發展的動因與過程，洞察課程現狀下深層次的內涵變化，參悟課程領導力對當前澳門教育品質的有效影響，從而促進澳門教育及其課程的新一輪發展。

澳門位於中國南海之濱，珠江入海口，舊稱濠鏡，自古受粵地人文精神影響深遠。澳門被葡萄牙殖民者佔據、統治近四百年之久，華洋雜處，交往密切，是近代中國看世界的一扇小窗。

澳門教育及其課程源遠流長，浸潤於“香山文化”，與當時廣東地區同出一脈，是中國古代、近代教育史的有機組成部分。葡佔的歷史際遇，使澳門歷盡苦難，飽經風霜。這一方水土，既養育了頗為特殊的“西學東漸、漢學外傳”的文教血脈，也造成了它長期來複雜、多元、散亂的課程現象。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收回對澳門管治權。澳門特區政府鑒於社會、經濟、文化等各方面的重大變化，在整體的施政上力圖變革，期望將澳門帶向一個新的時代。澳門非高等教育所面臨的任務，應該從特區“一國兩制”出發，重構教育體系，實現課程價值，更自覺地體現“育人”思想。

一、時代對澳門課程改革與發展的呼喚

回眸澳門教育的課程歷史，與祖國內地一樣，從古代私塾推行“文、行、忠、信”四大教育任務，確定“六藝”科目，使用詩、書、禮、樂教材，自漢到清的學校課程，均以儒家經學為核心，培養經國濟世的賢能之士。課程內容艱澀，籠統綜合，重人文輕實用，科目組合很不合理，但初步顯示出課程雛形。

十六世紀中葉，葡萄牙人開始佔據澳門，澳門成為葡人在遠東開展貿易的據點。當時，天主教傳教士為了擴大傳教而跟隨商船來到遠東，選擇澳門作為傳教基地。一五七一年，耶穌會在澳門創辦了聖保羅公學（一五九四年十二月，正式註冊升格改為遠東第一所西式大學“聖保祿學院”，即現大三巴遺址）。之後，教會學校紛紛湧入澳門。

至清末民初的三、四百年間，隨着癸卯學制及其後續的教育制度的頒佈，澳門同樣受到強大影響，從私塾走向學堂，近代課程顯出端倪。

追溯近四百年來澳門被葡萄牙佔領的歷史，尤其近代百年來，滄桑變遷，華洋雜處的狹小之居，交匯了東西方文化。由於葡佔政府長期來漠視華人子弟的教育，採取放任自流的政策，多由教會或社團自主辦學，既缺失明晰的規管制度，也沒有明確的課程指引，學校辦學多半處於自生自滅、自由氾濫的狀態，客觀存在教育經費嚴重短缺、教育品質良莠不齊、各間學校各施其法，也使教育在多元、共存的背景下，表現為散亂、雜揉、紛呈，形成了澳門課程的“特殊現象”。

澳門回歸祖國，進入了嶄新的時代。針對回歸之前的澳門教育程度普遍偏低，教育體系也不完善，教育制度存在較大缺失的狀況，因而順應澳門社會經濟發展的現實需要，提升教育品質，實施課程改革，成為教育發展的迫切要求。這構成了澳門非高等教育課程改革與發展的基礎。

課程是學校教育的核心。由於社會經濟、歷史文化、政治生態等各種因素的影響，澳門的課程改革與發展，既不同內地，又有別港台，有着鮮明而獨特的教育質地。如何遵循澳門獨特的歷史文化和社會背景，既充分反映澳門教育及其課程的多元化，又自覺回應回歸後社會經濟發展的新要求，以努力培養和造就“一國兩制”偉大事業的接班人，已成為澳門非高等教育的時代使命。

二十年來，特區政府穩健施政，堅守“一國”之本，善用“兩制”之利，自覺融入國家發展戰略，尋求經濟適度多元發展的模式，社會經濟得到可喜發展。同時積極實施“教育興澳”、“人才建澳”的施政綱領，全力推動人才培育工作。尤其從完善法制建設、訂定政策制度、推動計劃措施等不同層面，全面調整規劃教育發展的政策策略，奮力勾畫並實踐一幅宏偉的教育藍圖，把澳門教育不斷地推向一個個新的階段，與整體的社會經濟保持較好的同步發展。

“愛國愛澳”的核心價值，深入人心。良好的政治生態定然有諸多因素，其中教育功不可沒。課程作為教育的核心，基於歷史條件和自身特點的演進，以及領導推動課程改革發展的進程，是我們值得關注的一個重要方面。

二、澳門教育進入最好發展時期

據澳門特區政府統計暨普查局最新統計，澳門人均GDP由一九九九年1.5萬美元，上升至二○一八年8.3萬美元，位居世界第二。教育發展的重點，已由“量的擴張”演進到“質的提升”。民眾對優質教育的期待，已從“有書讀”轉變為“讀好書”。政府逐步成為推動澳門課程改革的主導力量，以優質教育滿足民眾對優質生活的嚮往。

特區政府把教育放在優先發展的地位，對教育的投入明顯增加，且保持一定增長。據財政局統計資料表明，非高等教育實際公共開支由二○○六年的15.3億澳門元，增加至二○一七年的69.1億澳門元，年均增幅達14.9%。自二○○二年至二○一六年間，公共教育開支佔本地生產總值，平均為2.51%；其中非高等教育公共開支佔本地生產總值，平均為1.48%；非高等教育公共開支佔政府總公共開支，平均達到7.78%；非高等教育每位學生的公共教育開支由二○○二年10,153澳門元，增加至二○一六年的84,415澳門元。

澳門特區自二○○二年起，率先在義務教育階段實行免費教育，並相繼於二○○五年、二○○八年分別推行至幼稚教育與高中教育，孩子們享受世界上少有的十五年免費教育。學校辦學條件有了較快、較大的改善。現代化的教育設備、設施得以廣泛應用。“藍天工程”使一批裙樓學校，陸續遷往新址。

教育品質明顯提高。據教青局提供的資料，澳門高中毛入學率已由一九九九╱二○○○學年的54.4%，提升至二○一六╱二○一七學年的93.7%；預計3-17歲受教育年數達到14.2年。至二○一七╱二○一八學年，澳門應屆高中畢業生升入大學的比例，達到92.9%；很多品學兼優的學生，紛紛被保送到內地著名高等院校和澳門本地大學等，保送率一般在35%左右。

澳門在國際經濟合作組織(OECD)歷次PISA（15周歲學生能力國際評估計劃）測試中，均獲得良好的成績。二○一五年以科學素養為主測專案，在參測的72個國家╱經濟體中，澳門榮列第5，數學素養列在第7，閱讀素養列在第12；其中協作式解決問題能力534分，遠遠高出OECD平均分500分。澳門在參與研究計劃的國家╱經濟體中，以家庭社經文化地位來解釋三項核心素養分數變異的百分比最低，三項核心素養表現與家庭社經文化地位坡度線的斜率小，並被評估為五個具有教育品質兼顧教育公平的先進地區之一。據最新公佈資料顯示，至二○一八年由79個國家╱經濟體參加的PISA測試中，澳門學生無論在閱讀還是數學、科學的素養，都名列全球第3，僅次於中國內地（京滬蘇浙四省市）和新加坡，可見澳門非高等教育質量正在得到日益提高，取得了顯著的成效。

教育制度日益完善。教師的社會、經濟地位日益提高，正在逐漸成為令人羨慕的職業。教師的專業成長，越來越被大家認同。自二○一三╱二○一四學年所推行的“教學人員晉級制度”和“教學人員評核制度”，在促進教師提高師德修養、專業水準和提高待遇、穩定隊伍等方面，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特別是隨着《非高等教育綱要法》、《私立學校教育制度框架》、《本地學制正規教育課程框架》、《正規教育課程基本學力要求》、《學生綜合評鑒制度》等一系列教育制度、教育政策的建立和完善，使從葡萄牙政府手中政權交接來的澳門教育，基本扭轉了“管理缺失、放任自流、品質薄弱、良莠並存”的被動局面，呈現出欣欣向榮、蒸蒸日上的喜人景象。

當前，澳門的教育正處於歷史上最好的發展時期，因為它以切實可行的教育行動，改變了長期來澳門教育的舊狀況、舊面貌，改變了一直來舉步維艱的課程教學舊形態、舊步伐，刷新了一個與澳門社會經濟同步發展的歷史。從教育意義上，為“一國兩制”偉大事業在澳門的成功實踐，作出了積極的貢獻，反映了教書育人的本質。

三、課程改革與發展的階段性演進

澳門非高等教育課程改革目的意義，在於提升教育品質、教學成效，成就每一位學生，不讓一個學生掉隊，讓學生獲得全面、均衡、主動的發展，以全面提升學生綜合素養和終身學習能力。在保障澳門教育多元特色的同時，也能確保學校教育整體品質和人才培養質素。

回歸後，澳門特區政府行政長官在二○○○年發表第一份施政報告，以“固本培元、穩健發展”為主題，對教育領域方面，強調“培育世紀人才，建設美好明天”，重點集中在“繼續推行已基本鞏固的教育制度，並透過培訓教職人員、審訂及評核教學大綱、完善教育設施、發展特殊教育和終身教育等發展措施的加強，達致原有制度的改進”，特別是明確提出“澳門已經回到祖國的懷抱，愛國主義和公民意識應在整個教育領域內得到足夠的重視和切實的推行”。

在以後的每年施政報告中，不斷提出符合實際的改進策略，有長足的進步，如：二○○一年提出加強“教師專業”發展、二○○二年“資訊科技教育”、“小班教育”、“教學╱課程標準”、二○○三年“親子教育及家校合作”等，而且連年提出並堅持“強化愛國主義、公民意識、品德教育及人文素質”這一在澳門教育中必須高度重視並付諸努力的方向。

澳門教育在鞏固中積極謀劃新的調整。經過前幾年充分醞釀，二○○四年三月《澳門教育制度修改建議》，完成以法律文本的形式《澳門教育制度》法律諮詢意見稿，經過諮詢及修正，終於二○○六年七月經過行政會討論，立法會審議並通過，於二○○六年十二月特區政府正式頒佈第9/2006號法律《澳門非高等教育綱要法》。

《澳門非高等教育綱要法》的頒佈與實施，以教育制度的改造為澳門優質教育發展的基本前提，重構澳門教育制度系統，是澳門教育發展史上的一個里程碑。它以法律文本方式，對澳門特區未來非高等教育作出頂層設計與保障，指引澳門非高等教育走上寬闊的征途，使課程改革與發展，愈來愈深刻地影響了澳門教育整體發展，開創新的局面。

正是以教育制度的改造為基本前提，優質教育的發展，乃至課程教學的改革，才有了條件。如打破長期以來把非高等教育局限於學校“正規教育”傳統，建立學校、社會、家庭“三位一體”的“大教育觀”，把着眼於終身學習的“持續教育”作為澳門教育系統中的另一個重要子系統。又如調整學制，使優質教育得以落實，課程改革得以保障，具體是把“小學教育預備班”改為“幼兒教育第三年”，使幼兒教育的定位更符合教育原理；將爭議多年的高中學制，確立為三年制，完善了澳門符合本地實際和國際趨勢的教育體系。

同時，進一步推動與《綱要法》相關的各項補充法規的研制與修訂，譬如擴大免費教育範圍，進一步保障居民受教育權；特別是《私立學校制度框架》的建立，在提升教學人員“專業發展”理念指引下，既維護教學人員長遠利益，又不妨礙私立學校自主辦學，就教學人員工作類型、職級、評核、周授課數、合理待遇，以及相應的權利、義務等，訂定制度框架，為課程改革與發展，建立了重要的制度保障，使之後陸續制定的《正規教育課程制度框架》及其《基本學力要求》，在澳門課程在調整中，走向落實，走向科學，走向完備。

二○一一年五月《澳門非高等教育發展十年規劃》頒佈實施，從八個方面規劃了澳門非高等教育階段未來發展重點，包括加大教育投入、建設專業精湛的師資隊伍、加快小班制實施、深化課程教學改革，以及教育開放和區域合作等，標誌着澳門非高等教育進入了一個新的提高期。

綜觀澳門課程改革與發展階段性演進，表現出特區政府在其過程中所表現出的卓越領導，也充分地體現出它不同於鄰近地區的課程價值取向。

四、課程改革與發展的價值取向

澳門非高等教育課程價值取向，首先表現為課程設計指向及範式的轉變。課程設計的價值取向，指的是課程設計者及其執行者，根據自身的認識與需要，對課程價值所選定並追求的方向。對回歸祖國後的澳門而言，其最大的課程價值，就是按照《憲法》和基本法，制定並實施“一國兩制”下正確的課程指向及範式。

長期以來，以儒家傳統文化圈（如中國、日本、韓國等）的東方社會，教育宗旨多為培養人的良好品德，強調培養“人”的素養。

在工業革命以後，受到西方的影響，出現“人力資本”教育經濟學，教育政策基本上受經濟話語支配。這一方面是為了提升國際競爭力，另一方面從個人角度說是為了就業能力與機會。於是教育往往成為一個投資項目，並且很快形成一種全球趨勢，各國政府爭相增加教育投入，以尋求社會的回報，如生產力提高、GDP增長。市場經濟下的教育，把“human being（人）”作為“human resourccs（人力資源）”，導致社會上普遍認為人力資本雄厚，經濟便發展得快，教育回報就會高。

這符合當時正處於工業社會發展頂峰時期對教育的需求，必須把人分類、分等，輸送到生產線的金字塔結構中去，才能保障、體現大規模生產分工明細、層次分明、組織嚴密、流程縝密的特點。從工業生產視角，人類不外是社會生產需要的“勞動力”，從教育本質審視，教育無疑已成為了切割和分化人類的“機器”一般的工具。

時代發展到今天，教育目的究竟是甚麼？是順應社會性規格的外在要求，還是注重教育作為人的內在要素完整發展，顯然是課程改革中必須注意的兩種範式。當今教育已愈來愈“以人為本”，即教育應培養學習者能夠適應終身發展和社會發展需要的必備品格和關鍵能力。所以，人的“核心素養”的教育，已成為當前世界教育共同趨勢。

在澳門非高等教育課程改革的決策中，無論是《課程框架》還是《基本學力要求》，其指向都以學生的“核心素養”為中心，顯然已跨越了原有的傳統範式，從而為學校的課程教學與評價，注入了鮮活的生命。

“核心素養”走向課程，得選擇付諸實踐的路徑。因應對核心素養的理解不同，所以選擇的路徑也不同。國家教育部於二○一六年頒佈《中國學生發展核心素養》。以培養“全面發展的人”為核心，分為文化基礎、自主發展、社會參與三個方面，綜合表現為人文底蘊、科學精神、學會學習、健康生活、責任擔當、實踐創新六大素養和十八項基本要點。它試圖建立涵蓋學生需具備的完整素養，並由核心素養推導、演化出整個課程體系，全面覆蓋、逐級推進。這種由上至下的推進路徑，各環節間不易對接。

在澳門的課程決策中，誠如郭曉明（註：非高等教育委員會成員）指出，將核心素養理解為“課程編制中重點關注的‘關鍵素養’，而非學生需具備的‘全部素養’”，所以核心素養“應作為課程的‘內核’，以滲透的方式融合於課程”。這是澳門課程決策的一個重要思想，是一條澳門自己的路徑選擇。它遵循各學段、各學習領域及科目的課程框架，為學科課程發展預留出很大的自主空間，有利於突出不同科目的不同特點，但必須加強相互間對核心素養的關聯性或者共通性研究，並在各科目的教學中予以落實。

事實上，任何路徑都沒有約定的標準。關鍵在於課程決策思想中，要充分體現課程的教育價值，反映地域性、文化性和歷史性。或許，適合自己的，就是最好的。

這種課程價值觀，使澳門非高等教育在課程設計和課程實施中，正確進行課程價值選擇，從而堅持弘揚愛國愛澳精神，以培育核心素養為中心的價值取向，不斷提高教育教學的全面質量。 （上）

澳門教業中學校長 賀 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