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也制度，敗也制度？

近年在英語世界，英國歷史學家弗格森可算是文化明星。他產量甚豐，作品的歷史維度既深且廣，平均每兩年就推出一部“磚頭書”。先不論幕後團隊幫忙搜集資料、查證、校對等“粗重工作”，出書速度確實沒多少人能望其項背。從點評西方國家制度、剖析美國前外交部長基辛格，以及近作分析社會上層建築和社交網絡的關係，弗格森在學術和出版界愈戰愈勇，對廣大書迷來說無疑是好消息。

跟其他“大製作”相比，弗格森七年前的作品《The Great Degeneration：How Institutions Decay and Economies Die》（直譯為：大退化——制度如何衰敗以及經濟如何衰亡），收錄他在二○一二年為英國廣播公司準備的電台講學，英語版將講稿原文刊登，內容貼近時局。書中所舉的例子生活化，對沒有政治和經濟學背景的讀者而言，相信是一道容易消化的醒胃頭盤。二○一三年，台灣出版了中譯本，譯者索性開門見山，抽取書中討論的重點，捨棄直譯英文書名，另改譯為《西方文明的四個黑盒子》。從市場推廣策略去看，也無可厚非。

對弗格森而言，經濟缺乏增長空間、政府債台高築、人口老化、國家缺乏長遠改革計劃等問題，是西方社會和經濟日漸衰敗的普遍現象，然而問題的根源在哪裡？他認為源頭在於創造西方世界繁榮的制度，並指出西方國家自十六世紀以來在全球獨領風騷，一切源於制度優勢，而西方制度之成敗，取決於四大支柱是否穩固，亦即代議民主、奉行自由市場原則的資本主義、法治和公民社會。

弗格森在書中提及不少例子，旨在說明西方引以為傲的制度，已經存在日久失修的裂痕。他以歐美國家日益惡化的公共財政為例，並引現代經濟學鼻祖亞當史密“固定國家”的概念，認為現今西方國家的狀況，符合“固定國家”的兩大特質：一、社會大多數人的收入停滯不前；二、貪污腐敗存在於社會上層建築，精英階層近乎壟斷市場。他們利用法律和建制的漏洞，為自己尋租，並謀取最大利益。弗格森亦針對西方國家法治不彰、政商勾結的裙帶關係、政黨政治的自私和短視、公民社會日漸萎縮等敗象，在書中逐一說明箇中因由。譬如在第二章〈達爾文主義經濟〉，就金融市場的監管及改革問題，跟美國著名經濟學家、諾貝爾獎得主克魯格曼(Paul Krugman)舌劍唇槍，強調十二年前的金融風暴，並非克魯格曼口中的監管不足，相反是法制過於繁瑣，從而增加法律上的交易成本，令許多中小企業無法生存。現存制度則淪為極富階層的經濟和政治工具，使資本雄厚的大企業漁人得利，亦相應增加了勇於冒險的企業家的創業成本，最終削弱美國長久以來的制度優勢。

仔細診斷西方制度的諸種病徵，弗格森又開了甚麼藥方，避免西方國家進一步“退化”？他認為關鍵在於西方文明四大支柱之一的公民社會，但同時指出，當今西方社會，公民因怠惰而監督不足。西方國家由下往上，對如何把他們的制度矯枉過正缺乏熱誠和動力，公民社會遂日漸萎縮。面對經濟下行壓力，愈來愈多歐美民眾向政府求援，加上人口老化而大幅增加社會福利開支。西方文明及其引以為傲的制度究竟何去何從，避免從大衰退走到大退化以至無可挽回的劣勢，弗格森在書中提供了值得思考的對策。

杜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