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 慢

睡着之前，聽着家人整理他所有的樂器，萬籟有聲，所有原來無物之所，突然都安好了位置。童年的時候也有一樣的經驗，躲在夏天雨夜，在上一滴雨水與下一滴雨水的中間等待着，等着的時候，有風從窗外闖進。我想小孩是活在非常緩慢的時間感裡頭，才能擠進這樣狹小的間隙裡。一樣的雨，讓家中的老人焦躁不安，他遠方的稻田在大水之中，農作物都泡在裡頭。他的遠方，已不只是空間的距離，還有時間的距離。

我還在鑿，在極為快速的時間感裡，想辦法去鑿出一點隙縫。

每天為植物淋三次水，看見它長出了什麼枝葉。養一條魚，幫牠換水，隔周替換水草。跟貓說話，拍打貓咪的屁股，為了不被貓咪投訴與啃咬，眼睛不可離開正在提供的服務。或者做一些一走神就會出事的活動，例如為了泡茶，煮小小一壺水，也或者養一個很小的小孩。養一個新陳代謝非常快速的生命，為了不讓牠／他死去，觀察並放大生命每個微小的時刻。因為看到微小，就會去思考信仰。信仰，不作汲汲的朝拜者，想作捻香人，去看見煙如何繚繞，不是信仰圈擴大到哪裡。

但這些生活細節，會讓生命速度變得多緩慢，其實我是沒有多少自信的。在飲食的時候，去計算營養與健康，味覺就變得乾硬。在共讀的時候，去要求小孩“學習”，字字句句在親子關係裡建築成牆，故事就會消失。可惜看不到終點的緩慢、不去期待成就的緩慢，在現實中不被需要。

又下雨了。

晾在露台外的衣衫一件件都濕掉了。

“再洗一次吧，這兩支晾衫竹，幫了我們不少。”家人這樣回應，洗衣機慢慢轉圈，急躁的心情緩下了。

川井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