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劇《廁所在這裡》觀後感

滂沱大雨的晚上趕到曉角實驗室看話劇《廁所在這裡》的演出，這是首屆“澳門自煮藝術節”的其中一個劇目。劇本出自日本著名劇作家別役實之手，他是日本荒誕戲劇的奠基人，別役實的作品呈現出來的，都是我們平時會忽略的日常生活場景，儘管表面上看似風平浪靜，劇中的張力卻無所不在，這不只是戲劇，也是整個社會的縮影。

演出已開始，筆者渾身濕透的摸黑進場，昏黃燈光下的演區，只有一支路燈、一張長椅，身穿和式禮服的女人抱着布娃娃，插好香爐，把播放送葬曲的收音機放到長椅上；路燈下，樑上已經懸掛了綁好圈的繩子，她準備要上吊，但，沒說為甚麼。簡單的道具和佈景更透出古怪又詭異的氛圍。這時候，一個男人匆匆地跑過來，女人高興地問他是不是來阻止她自殺？男人說不是，他是來做廁所嚮導的生意：路人來問他廁所在哪裡，他會告訴路人，這樣，對方就會給他一百日圓作為報酬。男人還透露了自己要養活家裡妻子、孩子和岳母三個人，答應了孩子做生意賺錢給他買禮物。女人覺得這門生意不對路，好心給了他一些建議，男人卻不樂意接受，兩人瞎扯了半天，女人見男人勸不聽，就準備繼續自殺。這時候男人卻又阻止她自殺，女人見他扭扭捏捏的，問他是否要上廁所。這時男人坦白的告訴女人：“這裡根本沒廁所。”

看到這裡，觀眾席上的我們簡直瞠目結舌，兩人荒誕的糾纏半天，原來男的只是一個為了討生活的騙子，因為根本沒廁所，所以人們才會找不到然後來問他：廁所在哪裡？

這個故事很有趣，關於生和死的關係，卑微的生存、體面的自盡，但這個生存和自盡又缺乏了一些條件，所以兩人都在找尋達到目的的手段，女主角不斷找尋自己尋死的衝動、男主角找尋養妻活兒的生計，但不管二人如何努力也達不到目的，這就是故事的意義嗎？還有女主角的一身和服是葬服嗎？如故事是二戰結束後日本的亂世浮生，故事的求生和尋死比較易理解，如套用現今社會又如何解讀？故事好像很簡單但可以深究當中意義。男人演得較好，因為他就是一個真實的騙子；而筆者感覺不到女演員尋死的原因，因為看不出她的情緒是喜是悲？有甚麼原因導致要上吊，好像只為尋死而尋死。

劇本到了結尾，因為劇作家着力去表現的是人物心理的反復變化，情節的轉折只是這種變化的結果。人物語言甚至稱得上樸素，形容詞都見不到幾個，但心理刻畫卻抓得很準。概括之後，聽起來很荒誕的劇情，在劇本裡都顯得很自然而然，並不以此來博出彩。

這是個很適合這個年代在小劇場裡演出的劇本。因為這是個比任何時候都更孤獨的年代，人人都要保持社交距離，真面目都躲藏在口罩下，人和人的接觸只能四目交投，看不見臉上的表情，而劇中的男人和女人甚至沒有名字。另一方面，大多數人都是理性而且聰明的，沒有誰離開誰就會活不下去；大家提倡着溝通和交流，然而實際上心和心之間的距離卻沒有縮小一星半點。每天接收到那麼多的訊息，看過那麼多慘絕人寰的新聞，今日死於新冠肺炎的數字又創下單日新高……悲傷和恐懼來得頻繁又短暫，陣痛之後隨之而來的是麻木。普通的悲痛不會被在意，更強烈的苦難也換不來更長的關注。而每一個個體都更渴望被關注、被理解、被需要，卻都一一無法得到。

無人需要的，和無人理解的，他們在破爛的路燈下遇見。廁所從來都不存在，欺騙無法謀生；為尋死而尋死的，等待別人的關心與勸阻。但在這個本子裡這一樁欺騙，卻因為兩個孤獨的人合謀一起趕跑了死亡。

請問廁所在哪裡？

廁所在這裡。

朗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