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與謀殺

美國電視劇《黑道家族》的第一場謀殺是發生在一家肉類商店裡。與同類作品一樣，這黑手黨的陰謀不能免俗，也被喬裝打扮成一次和平談判對話。當時是深夜，店舖只點了些許微光，照亮展示櫃台內紅彤彤、層層疊疊的肉塊。赴約者大搖大擺進了商店。面對等待多時的意大利裔青年，他張嘴便誇耀起他祖國捷克也有上好的豬肉與香腸。這段對話粗略地觸及了家鄉食品與童年、身份認同乃至文化多樣性。片刻後，又以吸食毒品告終。只是這九歲便來到美國開始生活的捷克人，還未將東西吸進鼻腔，後腦勺便已被子彈破了個大洞，血花四濺，污染了白色的粉末。

下一秒，鏡頭轉至一個接近於被害者視線的角度，去仰視兇手開槍的模樣，與他身旁的玻璃櫥窗：裡面掛着三排與身體分離的豬頭，或是完整無缺，或是已經缺了臉肉，殘破不堪。它們由上至下，斜視着死者，嘴角上翹，面帶笑意。兇手轉過腦袋，對着無聲的見證者們瞪大了眼睛。下一秒場景轉換，故事又有了新的進展。

於風和日麗的白日，黑道成員們會沿着店舖外牆坐於街邊，咀嚼薩拉米香腸長棍麵包三明治、痛飲意式濃縮咖啡，然後商議幫派事務。而在這場謀殺之中，肉店蒙上了恐怖的色彩。在它堆積着豬頭肉、牛犢排與香腸的內裡，肥頭大耳的死豬注視着癱在砧板上的屍體。他鮮紅的血液，融入了商舖深紅的內飾，在視覺上顯得十分相宜。死人生前曾說道：“在捷克，我們也喜歡吃豬肉。”而他最終是獲得了與肉豬一樣的下場。死亡與食物在肉店內被直白地賦予了怪誕的聯繫，一種原始、粗野，乃至於邪惡的聯繫——謀殺將人的意識抹去，使身體回歸它蛋白質的本質。簡單而言：人皆是肉。（一）

李 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