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路環黑沙遺址價値與保護建議

黑沙遺址古沙堤分佈範圍

根據學者研究，閩粵沿海地區因末次盛冰期和早全新世的風化作用，堆積多產生紅化現象，斷續分佈着一種紅色、棕紅色半膠結的中細砂沉積物，俗稱為“老紅砂”①。黑沙遺址的文化遺存，正是分佈在“老紅砂”的古沙堤範圍。

二○○六年末至○七年初，由澳門特區政府組織粵港澳三地專家組成聯合考古隊，當時包括澳門藝術博物館、廣東省人民政府參事室嶺南考古研究專業委員會與香港環境資源管理有限公司等單位，共同對路環島全島作考古調查，其中在黑沙公園及其以西、以北的大王廟附近區域進行地表調查、鑽探和試掘②。聯合考古隊根據在黑沙海灣廣大地區鑽孔所得的地層資料作比對分析，嘗試尋找可能存有史前人類活動的“老紅砂”的分佈區，以重建古沙堤的分佈範圍，並且推測可能分佈有考古遺址的潛質區域。

經由鑽孔鑽探所得資料，基本上可大致勾勒出古沙堤堆積的分佈範圍（圖一）③。是次考古調查在黑沙公園以外區域也發現到新石器時代中期的考古文物，證明分佈在黑沙公園範圍內外的古沙堤堆積同屬於高考古潛質的地方④。此古沙堤的勾勒範圍，仍有待日後進行更多考古調查研究作出更精細的調整與修訂。有學者曾估計位於黑沙公園內的黑沙遺址範圍應約有三千平方米以上，若連同黑沙村至黑沙海灘後的可能有考古資源的地方一併計算，面積可達過萬平方米以上⑤。

今年一月十四日，新聞報道澳門特區政府已收回部分問題土地，其中提及到黑沙海灘旁逾七萬平方米的土地正進行排水工程⑥。為了解有關排水工程位置對黑沙遺址古沙堤是否造成影響，澳門考古學會邀請著名攝影師陳顯耀於一月十九日拍攝黑沙海灣航照圖。利用上述古沙堤重建的潛在分佈範圍與航照圖作疊圖分析，檢視目前新建的排水道位置，暫時對古沙堤範圍此一具高潛質的考古文物分佈區域未有造成直接的影響（圖二）。

根據吳偉鴻已發表的〈澳門路環島考古敏感度研究：遺址預測模型〉 ⑦得知，排水道工程範圍主要分佈在低敏感度區域，屬中至低的考古潛質級別。在此工程範圍的鄰近地區，過去曾在黑沙村北面的山前緩坡地上發現宋、明、清時期的青瓷和青花瓷片⑧。雖然過去在此區域發現的歷史時期考古遺物並不算多，也並非在此排水工程範圍內發現，但我們仍未能完全排除在此工程範圍及鄰近區域有考古遺物分佈之可能性。建議相關部門未來在考古遺址或具有考古潛質的分佈區域附近進行工程時，可派專業人員或與相關研究單位合作，到場進行考古遺物與遺跡的識別、收集及研究工作。

遺址保護建議

考古遺址作為澳門文化遺產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不可取替的價值與意義。同時，考古遺址作為特殊的資源，可以與社會及經濟建設相輔相成，互有裨益。今年四月廿五日，新聞報道政府計劃利用黑沙附近約七公頃閒置土地，將現有黑沙海濱休憩區及黑沙公園等資源整體規劃，建設為青少年歷奇營及供全澳市民休憩活動的大型場所⑨。消息一出，引起議員和市民關注，坊間有人表示認同之餘，也提出不少意見⑩。

由於目前公佈資料尚少，相關歷奇營及大型休憩場所的規劃範圍，或有可能涉及到黑沙遺址的古沙堤分佈範圍和高潛質的考古文物分佈區。因此，在目前概念性規劃階段，正好從考古學角度提出一些保護建議供作參考，以期達至土地開發利用與遺址保護雙贏的局面。如下：

一、歷奇營及大型休憩場所，並非所有設施都需要向地下深挖，部分諸如草地、廣場、步道、單車徑、四輪車場或露營區等設施，並不一定對地下文物造成影響，只要在設計階段就融入遺址保護概念，避重就輕地作出區域功能規劃，將需要深挖土地、鞏固基礎而建立起來的大型設施，設置於中、低潛質的文物分佈區域，可對考古文物的影響降至最低。正如目前黑沙公園內的設施設置，在過去政府的規劃下，公園內大部分區域仍能保存好地下的考古文物。

二、在完成概念性規劃、進入深化設計階段而在設施工程未啟動之前，可將考古遺址調查列入整個工程涉及區域的環境影響評估之中，進行所謂的“預防考古”(preventive archaeology)，以事先了解工程地區有無考古遺物分佈。“預防考古”不僅僅是以發展為主導的搶救發掘，而是為了保持考古遺產的完整性而提供解決的方案。若在尋求土地規劃利用與遺址保護平衡發展的前提下，仍有部分區域的設施不可避免地可能影響到地下文物，應邀請考古專家及相關研究單位進行“搶救考古”(rescue or salvage archaeology)，目的在降低因工程而流失考古資料的程度，保存遺址珍貴的文化遺產資料。

三、本文上篇已扼要闡述黑沙遺址具有其自身價值與衍生價值，從歷史、藝術、科研乃至社會、文化、教育及經濟等層面均具有價值與意義。坊間曾有人提倡建設黑沙文物展示館，是次對黑沙海灣整個片區重新規劃利用，正好是一個契機，可讓我們深入考慮融入史前文化展示、教育與推廣等文博元素之可能性，充分思考利用黑沙遺址這個特殊的社會資源在非經濟與經濟價值中所能發揮的作用。

四、大型考古遺址以“國家考古遺址公園”作為保護規劃手段，是近年來我國對遺址保護的新倡議，其可望解決大遺址保護和城市建設的矛盾，也能在保護的前提下對遺址進行合理利用，使之為城市建設服務，也能成為城市的有機組成部分。事實上，自黑沙遺址發現以來，雖因學術研究目的而進行了幾次考古發掘工作，但至今仍保存有豐富的文化遺存。這份珍貴的文化遺產，正是前人為我們留下的，我們亦應繼續為後人保護好。黑沙遺址的廣大分佈範圍，如能在現有的歷奇營與休憩場所的構思下，適度融入考古遺址公園的規劃概念，正可為本澳考古文化遺產樹立起可持續發展的最佳範例，也可讓黑沙遺址的歷史、藝術與科研價值持續發揮作用。

五、長遠而言，建議按第11／2003號法律文化遺產保護法的規定，透過評定程序將黑沙遺址列入被評定的不動產之中，讓黑沙遺址獲得更全面的保護。

筆者不揣淺陋，撰寫此文，旨為呼籲珍視黑沙遺址，保護好澳門珍貴的史前文化遺產。

（下）

陳炳輝 趙月紅 （澳門考古學會）

註

① 吳正、王為：〈閩粵沿海老紅砂多期沉積地層的發現及其意義〉，《中國沙漠》，第廿一卷第四期，二○○一年十二月，第328-332頁。

② 吳偉鴻：〈澳門路環島考古潛質評估〉，《嶺南考古研究6》，中國評論學術出版社，二○○七年，第144-161頁；吳偉鴻：〈澳門路環島考古敏感度研究：遺址預測模型〉和鄭卓：〈澳門──珠海新石器遺址古環境與海平面變化研究〉，《嶺南印記：粵港澳考古成果展 · 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二○一四年，第220-233、248-259頁。

③ 本圖基底採自上註吳偉鴻〈澳門路環島考古潛質評估〉一文之第153頁插圖，並且綜合上註的研究成果，包括鑽孔、試挖探方及古環境形成等相關資料，大致評估出黑沙遺址古沙堤分佈範圍而製作出示意圖。

④ 同註②吳偉鴻〈澳門路環島考古潛質評估〉一文，第151頁。

⑤ 鄭煒明：〈澳門黑沙遺址的學術及社會意義〉，《澳門黑沙遺址玉石作坊》，澳門特別行政區民政總署，二○一三年，第334頁。

⑥ 〈閒置地暫不建公屋〉，《澳門日報》，二○二○年一月十四日，第A01版。

⑦ 吳偉鴻：〈澳門路環島考古敏感度研究：遺址預測模型〉，《嶺南印記：粵港澳考古成果展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廣東省文化廳、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民政事務局、澳門特別行政區政府文化局聯合主辦，香港歷史博物館編製，二○一四年，第227頁。

⑧ 同上註，第228頁及同註④。

⑨〈黑沙擬建青少年歷奇營〉，《澳門日報》，二○二○年四月廿五日，第A03版。

⑩〈黑沙歷奇可增農耕元素〉，《澳門日報》，二○二○年四月廿六日，第A01版。

Katalin Bozóki-Ernyey Ed. European Preventive Archaeology: Papers of the EPAC Meeting, Vilnius 2004. National Office of Cultural Heritage, Hungary-Council of Europe, 2007, preface and back cover.

〈委員倡建黑沙文物展示館〉，《澳門日報》，二○一八年六月六日，第A03版。

張忠培：〈關於建設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的一些意見——在“二○○九大遺址保護 · 良渚論壇”上的發言〉，《東南文化》，二○一○年第一期，第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