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籬種菊
福州素有“海濱鄒魯”美稱。近代以來,先後湧現出林則徐、陳寶琛、陳衍、林紓、嚴復、鄭振鐸、鄧拓等碩學名流。以三大才女冰心、林徽因、廬隱為代表的福州女作家群,更被視為中國現代文學史上最優秀的作家群。
林徽因集詩人、作家、建築師於一身,其文學創作達到很高水平。詩作《人間四月天》,才思柔逸、意境優美,意蘊營造獨樹一幟。全詩字句齊整、音律和諧、語言匀稱,是新月派詩歌“三美”(建築美、音樂美、繪畫美)主張的生動實踐和完美體現,也是新詩發展史上不可多得的臻品。
林氏才貌雙絕,曾讓“甘做康河柔波裡的一條水草”的徐志摩驚為天人,並發願長做伊人石榴裙下一株雜草。徐氏詩歌《再別康橋》中往返循環的“輕輕的我走了、作別西天的雲彩;悄悄的我走了、不帶走一片雲彩”,撥動了無數飲食男女的情愛心弦。香艷纏綿之餘,他的“覓愛宣言”——我將於茫茫人海中尋找靈魂伴侶,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充盈着“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決絕豪邁,教天下有情人熱血沸騰復淚下漣漣。
徐志摩才氣、癡氣、呆氣、傻氣俱全。高興時,其快樂翅膀可以拍擊雲天;一旦憂傷失意,滿臉悲慽瞬間沉入淵底。徐熱戀林,從相遇那天起,林徽因就注定成為詩人心中永恆的吟詠素材和對象:一個高飄在雲端幻境中的仙女,一位被無數次詩化的靈魂伴侶。多年後談起徐君的狂熱追求,林徽因如此吐露心聲:徐志摩當初愛的並不是真正的我,而是他用詩人的浪漫情緒想像出來的林徽因,事實上我並不是那樣的人。
人過留名,雁過留聲,愛過留淚痕。不論是冷靜克制的林徽因,還是熾熱瘋狂的徐志摩,倘要言說彼此的情感交織,任誰都做不到“若無其事”或“釋然於心”。徐志摩與張幼儀、林徽因、陸小曼之間的愛情瓜葛,曾被稱作“民國秘史”。這就要求秘史中人須隨時面對他者或善意或惡意的指責與訓示、議論與陳說。
某文分析林徽因招同行發文痛駡諷刺,並引用魯迅的《我的失戀》和錢鍾書的《貓》等論證。此說在理。林徽因其人其詩晶瑩剔透,但為人處事未必圓滑玲瓏,難免遭受漫議。才貌雙絕已屬百年一遇,再要求面面俱到就強人所難了。大哲梁啟超不也告誡愛徒志摩“天下沒有圓滿之宇宙”?
女性之美態多矣。袒胸的、露乳的、明拋媚眼的、暗送秋波的、櫻桃嘴嘟啊嘟的、水蛇腰扭啊扭的,凡此不一。選美比賽則在美態中注入智慧元素,鼓吹美貌智慧並重。擠眉弄眼於舞台酒會紅地氊者,身上多出了風塵味,與其說美,不如稱艷。竊以為,心地善良明理明義,銳氣蓄於胸、和氣浮於臉,腹藏詩書,眉宇間散發英氣,奉平靜爲信條的女子最美。
林徽因說:真正的平靜不是避開車馬喧囂,而是在心中修籬種菊。看來,美從來就不在飯局中的推杯換盞,而在書齋裡的修籬種菊。
劉景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