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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7月01日
第C08版:鏡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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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絮語

青春絮語

最近,我媽媽迷上了熱播劇。言情的劇情加上美好的肉體就是滿分的吸睛利器,虜獲少女情懷和中年婦女無數。男女主演是鄭愷和劉詩詩,八五後的他們已經在熒幕上追憶“那年青春我們正好”了。在播到劇裡的劉詩詩結婚時,我媽媽捂着胸口說,這電視劇拍得還沒有她現實中的婚紗照好看,然後就開始“憶當年”。

“那年青春”確實是一個美麗無比的時間段。人總有淡忘痛苦、美化記憶的生物本能,所以才總會有人覺得回憶好美,然後沉溺其中無法自拔。我也不例外,我一直認為高中階段是我尚且短暫的人生中最美好的時期。半年前實習的時候陪一群學生去體檢,想到了很多高中的往事,不勝唏噓。短短一個體檢,我時而滿心歡喜,時而憂鬱不已,但都因為切身的真實覺得異常美妙。荷爾蒙驅使下,我像打了雞血一樣,等安頓完學生走出教室,不由得感慨一聲說:“青春真美好啊。”指導老師白了我一眼:“不就是去體檢嗎?哪裡來的青春?”我一時啞口無言。沒有節制的追憶青春,只能凸顯當下生活的空虛匱乏。

但人生中還是存在着很多時間節點,逼迫着你去緬懷逝去的時光,比如剛剛結束的畢業季。我一直覺得大學四年過得不快樂,功利主義的我步步為營精於算計,追求高分、追求比賽獎項、追求獎學金,把本應輕鬆愉快的象牙塔生活過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加諸對廣州這個城市和大學城這個荒島的不適應,更是讓我無能為力和不想回憶。

然而,相比起緊鑼密鼓的前三年,學生時代的最後半年我過得異常輕鬆和糜爛:實習無風無雨地結束,面試不久後順利簽約,論文寫了一個月就基本可以定稿。一切都順風順水,毫無波瀾。

人一閒下來就喜歡胡思亂想,我一直在想為甚麼我對我的大學沒有絲毫的懷念,對廣州這個城市絲毫沒有第二故鄉的歸屬感。直到有一天,我在市區吃完飯之後坐在車站裡面等車,車站外陽光明媚,風緩慢吹亂髮絲,我抬頭看見滿眼繁華。耳機裡放着《易燃易爆炸》:“賜我夢境,還賜我很快就清醒。與我沉睡,還與我蹉跎不慈悲。愛我純粹,還愛我赤裸不糜頹。看我自彈自唱,還看我痛心斷腸。”順與不順,苦與歡樂,嫌惡與愛,滿腔的熱和冰冷,此時此刻的交織,此情此景的歡愉,我忽然覺得那時的自己是愛上了廣州的。這是安放我四年歲月的城市,是我首次離家的他鄉,是不在我規劃裡的驛站,是我從沒想過的青春。

在大學之前我對廣州有無窮無盡的幻想。首先是:高樓大廈,車水馬龍,燈紅酒綠,紙醉金迷。這是身為一個一線城市應有的如夢似幻。其次是:西關大屋,童謠低吟,一盅兩件,售花賣桔。這是身為一個歷史名城應有的人文底蘊。只可惜我去到的是番禺大學城。那裡是一座荒島:千篇一律的校園,購物中心是人流複雜的城中村,過馬路沒有紅綠燈,少得可憐的娛樂場所,不齊全的基礎設施,到市中心要麼坐四十分鐘地鐵,要麼擠上能把人壓成餅的巴士……凡此種種,都與我設想中的發達抑或是底蘊扯不上任何關係。

對象牙塔有着過高的憧憬,帶來的就是無窮無盡的失落和茫然。所以到了後來我已然抱着一種“沒有期待就沒有傷害”的心對待周遭的一切時,一切反而都在慢慢變好起來:荒島上開始有了電影院,出島的直達地鐵線據說已經開工,課室地面修整得鋥光瓦亮,網速變得可以接受……某個雨晴的午後,我走過學校的天橋,那股好聞的青草味讓我不禁升騰起一股對學校的不捨。那一刻,我才體會到離別的心酸,才體會到已經失去的時光。

張懸有一句歌詞室友特別喜歡,“我擁有的都是僥倖啊,我失去的都是人生”。很多話其實是一個意思,但換一種表達卻更有味道,把這句詞輕輕軟軟地唱出來就比冷冰冰說一句“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要溫暖得多。明明生活是充滿了樂趣的,但是如果看得太透反而索然無味。這種看透不是清醒認知,不是準確判定,更多的是對生活的苛求:我想要一個怎樣的自己,追求一個怎樣的戀人,求取一份怎樣的工作,判定一個怎樣的人生……無窮無盡的追逐意味着無休無止的失落,但明知道終會失落的追逐,更有一種悲壯的觀感。每個人都是終將走向死亡地活着,每段感情的開始就意味着終有一天的分離,每次燃起希望就是把失望交給不確定性。但我們總在活着,總會開始,總有希望。

下了一個下午的狂風暴雨,現在開始有收斂的意味,生我養我的故鄉在此時此刻變得更可愛了一些。我總開玩笑說,我的歸宿就是回家當一個樸素的教師,從相夫教子走到頤養天年。一直以來,我要求着自己的生活滴水不漏,要求所有事情都在計劃之內發生,要求一切都要穩定都要規規矩矩。我享受着其中的從容和欣喜。對於身邊那些雄心壯志卻滿身傷痕、懷揣希望又端回失望的人我嗤之以鼻:這樣的人生多可悲啊,沒有確定性的未來永遠缺乏安全感,欲壑難填的人生永遠求之不得。

然而人活一輩子,人只活一輩子。

突然間,還在嘲笑着別人的我,害怕了。或許我才是可悲的那個人吧。要穩定,又要嫌棄工作能一眼看到三十年後自己退休的樣子;要用五十歲的話術自我催眠,又要矯情於沒有說走就走的旅行、說愛就愛的勇氣;要劃定一個自求多福的區域安分守己,又要悲傷最好的年紀沒有遇見最好的人。

我自詡現實,是因為我看到了太多從學生時代走來的感情被沖散,看到了太多搖搖頭說自己的青春一文不值的北漂黨,看到了太多熱血少年頹成中年胖子,看到了太多被忽視的苦口婆心讓歲月證實。於是我把自己的人生過成符合世俗眼光的中上水平、滿足家長期待的穩中求進,但好像不是獨一無二的專屬於我的。我的青春裡沒有恣意張揚,沒有撩動人心,沒有熱血沸騰,沒有大汗淋漓。

總而言之,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年少的時候喜歡的一個作家說:“人們發明不堪回首的說法,就是為了留給青春的。”當時已經覺得自己過往的青春荒蕪又天真無趣,而現在這種體會只多不少。不是說,成長就是發現曾經的自己矯情又愚昧,所以成長其實只是被動的酷刑,我們被迫美化回憶,被迫埋葬無以復加的荒唐,被迫承認自己的過往其實並沒有那麼美好,被迫流離失所,被迫追隨索取,被迫世俗自私,被迫功利現實。

青春裡,總有些東西必不可少,也總有些東西努力不來。要死不活的愛情很少,夢想成真的人生更少,但今天,我想相信那是存在的,我要這麼相信地活着,我要去成為相信這些存在的人。

挑剔曾經年少的自己太過容易,否認青春美好更是簡單,接受自己遠比接受殘酷的現實困難得多。但是生活就是由點滴的美好感悟和猝不及防的細節真實組成,所以,學着去享受生活吧,不要抱着企圖心;學着真正地成長吧,不要為難自己。

若 然

2020-07-01 若 然 1 1 澳门日报 content_54659.html 1 青春絮語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