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皇城的戰爭與和平

順化皇城與城牆之間，有一片讓人車行駛的區域，日間遊客們絡繹不絕地購票進城參觀，入夜後皇城關閉，當地居民就會在皇城外的空地、草坪上散步聊天。

某天晚飯後，我和Q穿過城牆，走到皇城正門外的草坪上散步。晚風颯爽，突然，城牆外旗塔上傳來一聲巨響，挾帶陣陣熾熱的空氣，一剎那，照亮了夜空。我們一時受驚，抬頭，原來是擺放在國旗附近的炮台上，噴出了如獅子猛獸般大小的火焰，為即將到來的農曆新年助興。

我赫然記起，這終究是一個蒙蔽在戰爭硝煙下的城市，承受過槍林彈雨的切膚之痛。而且這些創傷，不過發生在五十年前。一九六八年的順化巷戰，就在這座城牆附近的橫街窄巷間上演。在香河兩岸的夜空中爆響的，不是今日所見的煙火，而是南北兩軍，還有美國人手中的各式槍火。今天我們在皇城內外的城牆上，仍可發現歷史的痕跡，一道道炸開的磚牆和破洞，將歷史和現實並置在眼前。五十年前，這座城市的哀嚎猶在耳際，使人憑弔的同時，亦教人心寒。

如今的皇城外一片歡騰，年輕人在香河兩岸約會，一年一度的順化節於春夏之交揭幕，歌舞昇平，荷花盛開，甚至還有熱氣球在城門外徐徐高飛。平日午後，小孩在草坪上踢球，中學生上體育課、踢毽，親子們則放起了花款各異的風箏。他們是這座城市的將來，沒有來自戰爭的直接記憶。

某個黃昏，我凝望着那些奮力爬上城牆的小孩們，他們在城牆上騎單車，跑跑跳跳地，互相追逐，欣賞夕陽。遙想起那些在山區高地被美軍撒落的橙劑污染的土地，以及無數受影響而成為畸胎掙扎長大的孩子們，城牆上這些活潑的小孩是幸運的，有一個美好的童年，也有相對光明的未來。

每座城市都有屬於它的年輕一代，這座末代皇城的新芽，也逐漸在古城牆的焦土中萌發。

古 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