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寫驚魂

去年十月下旬，筆者從班主任口中得悉一件頗為震驚的事，就是兒子疑似患有讀寫障礙。

在剛得知這個消息時，筆者與內子都難以相信，就算回到家，也久久未能接受這個事實。畢竟，在我們的認知裡，孩子可一點也不愚笨。自小他就對閱讀非常感興趣，在未滿三歲時，就會纏着我說故事，聽上一小時也不罷休；在記憶力方面，他也毫不遜色，兩歲時跟着我們去台灣旅遊，在乘坐飛機前吃了一顆馬卡龍，一年後去某間餐廳時，赫然指着馬卡龍討吃，細問之下，竟然把一年前吃過的時間、地點，毫無錯漏地說出來；而在語言表達能力方面，他在同齡小孩中更見優異，就連幼稚園故事班的老師也如此稱許。從上述表象，作為父母的我們還曾經以為自己誕下了一名資優生。但看似聰明的孩子，卻在升上K2不足三個月，就被老師懷疑患有讀寫障礙。

雖然不想相信，但細心一想，儘管在我們眼裡小孩是如何優秀，也不能代表甚麼，始終我們能拿來比較的同齡樣本數太少。當時老師主要指出孩子在默寫、背數方面明顯比同班孩子落後。之後，我們決定嘗試為孩子溫習，內容包括背數及認默中英文字，但過程並不順利。

那天下午，筆者抱着與孩子一試的心態，打開書本溫習，但經多次複習後，孩子仍未能認讀簡單的 A、B、C。可能是第一次遭到挫敗，突然心底一股無名火起，忍不住動了真怒，繼而向小孩大聲斥責，拂袖而去。當晚駕車外出就餐時，他的表情一直在我腦海中浮現，尤其是他臉上混雜着驚恐、不明所以、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情，更是揮之不去，我對自己情緒崩潰感到慚愧。在下車時，我主動抱起小孩並向他道歉，請求他的原諒，四歲的小孩點了點頭說：“Daddy，我們吃完飯，回到家繼續溫習。”聽到這句話，心裡很痛，淚水也禁不住奪眶而出，自己竟然為了溫習這件事向小孩發脾氣，但他絲毫也没有怪責我的意思，反而把“溫習”這件事牢牢記進小腦袋。我只得低下頭，和孩子說聲：“好的，Daddy會和你一起努力。”

回家後，我開始搜尋有關讀寫障礙的資訊。“讀寫障礙是特殊學習障礙的一種，主要由於腦部結構及功能出現先天性異常所致。患有讀寫障礙的兒童，往往難以準確及流暢地認讀及默寫字詞，這可能與兒童在閱讀和書寫時難以辨別字詞的讀音和字形的差別有關。”①在香港，患有讀寫障礙的兒童約為百分之十至十二。筆者看了這些文獻，不禁對讀寫障礙的普遍性感到難以置信，亦更了解讀寫障礙到底是怎樣的一回事。有時候，小朋友學來學去都學不懂，不是因為孩子懶散或愚笨，只是他們和一般孩子不同，天生缺少了一些東西，但這些小孩在智力方面不但正常，甚至有不少是資優生。

在了解讀寫障礙的前因後果後，我嘗試在澳門尋找可以為孩子進行評估的機構，卻發現原來澳門除了教育暨青年局教育心理輔導暨特殊教育中心，以及仁伯爵綜合醫院兒童綜合評估中心可提供評估服務外，坊間甚少這類型的機構，但上述兩間機構均排期需時，最後筆者選擇了香港聖公會輔導服務處的學前兒童讀寫障礙評估服務。

就這樣忙碌了近兩周，經過時間的沉澱，其實夫婦倆的心態，已逐漸由最初的難以置信，慢慢轉變為坦然接受。無論孩子是否患有讀寫障礙，我們始終相信，只要父母願意用愛與時間，一定可以為有特殊學習需要的孩子帶來充滿趣味的學習體驗。為此，既然暫時不能進行評估，我們又把評估拋諸腦後，趁着內地電商節日，訂購了一幅磁性黑板牆，改造家裡的牆壁，並在晚飯過後，用這塊兩米乘兩米四的黑板為孩子講課。

要讓孩子學懂中文，形、音、義是必不可少。基本上，筆者透過孩子的日常表達能力，確信其在音、義方面基本没有問題。最重要的一點，亦是教導讀寫障礙學童最困難的地方，就是要讓孩子把文字的形與音義作出連繫，但這正好是漢字的優勝之處，全因漢字有不少字是象形字。以象形字作為契機，讓孩子像看圖畫般，去學習一個漢字是如何書寫、為甚麼如此書寫，以及由此拓展出去，認識更多漢字。由我當老師，內子、兒子及小女兒擔當學生，這種像過家家酒的學習模式，不但令孩子感到輕鬆，甚至使他在飯後主動要求筆者上課。結果，小孩在一次的中文默書，以全班最快的速度寫完，並取得久違的一百分。

或許讀者會想，默書取得一百分，應該就是這次的教育成果，起初我也這麼認為，但原來成效遠遠超出咱夫婦倆的估量。總結下來，大致有下述三點：一是孩子在學校寫作業的時間，由原本的四、五十分鐘，縮短至十數分鐘，而這些字都是在學校新學習的，相信是他真正了解學過的漢字後，讓他對新的漢字有更深的理解所致；二是孩子在外出時，會自發留意與自己認識的字相似的新字，並會主動告訴我，而我亦藉這個機會讓他學習新字，名副其實走到哪學到哪；三是他熱愛扮家家酒的學習模式，晚餐過後定必會把內子拉到黑板前，要求聽我講課，偶爾取消，也會惹來孩子的不滿。在孩子默寫成績達標後，我們也不再拘泥於溫習學校所授的知識，反而把握扮家家酒的方式，教導孩子感興趣的事情，或者課外知識。

時至今日，筆者仍未知道兒子是否真的患有讀寫障礙，但無論結果是怎樣，現在也已無關痛癢，因為我們已經找到和孩子一起學習的方法。為了讓孩子能保持學習的動機和熱誠，筆者與內子在工餘時間，都會搜尋不同的幼兒教案，甚至乎是吃飯當下，孩子問到食物是如何通過身體，晚上就告訴孩子關於消化道的一般知識。通過這兩周的經驗，筆者認為讀寫障礙一點也不可怕，像是愛因斯坦、喬布斯，也都有讀寫障礙的問題，但他們仍然可以成就不一樣的人生，成就亦非常人可比。最重要的是父母、教育工作者，有否想方設法為有特殊學習需要的孩童提供適切的支援。

①引用自香港衛生署兒童體能智力測驗中心

李 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