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之下容不下豎子當道
全球抗疫，各地政府相繼封城封國，世界一下子彷如回到中世紀歐洲的“城邦國家”，直接衝擊當下全球貿易和人口流動。各國政府領袖的危機管理能力，更是一覽無遺，無所遁形。
抗疫：領導能力的試金石
領導才能，在和平盛世往往不顯眼，非要在非常情況下才盡見真章。澳門抗疫情況理想，官民上下一心，加上特首和政府先知先覺，政策對症下藥，與民間及時溝通，方可取得今日得來不易的成果。
當然，抗疫是一場馬拉松，民間要配合政府政策，但領袖能否審時度勢，及時果斷行動，盡最大的努力拯救生命，確保醫療系統有足夠資源和應變能力，從而盡量將疫症曲線壓低，是全球領袖危機領導能力高低的試金石。放眼世界，新西蘭梅西大學從事領導能力研究的學者威爾遜(Suze Wilson)認為，該國總理阿德恩在疫情爆發以來所展示的領導作風，對歐美大國的領導人而言，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對於自己國家的總理，威爾遜或許賣花讚花香，但她認為領導能力之強弱，跟以下三種溝通能力有直接關係：提供清晰的決策和方向，為決策賦予意義，以及展示同理心。領袖能否凝聚社會力量，鼓舞士氣，往往是領導的成敗關鍵。她引用美國學者積琪蓮和米爾頓 · 梅菲爾德關於領導溝通技巧的學術研究，發現歷史上大部分領袖，空有政策及指引，卻少有為其賦予意義，也很少從民眾角度出發，了解政府的決策目的。
威爾遜指阿德恩在今次抗疫的過程中，皆有效及時展現上述三種溝通能力：她勸喻國民留在家中，同時盡力解釋其目的和必要性；她坦言理解在抗疫期間，新西蘭人面對的經濟打擊，失去親人卻無法出席喪禮的傷痛，透過不同溝通管道，向國人展現自己跟他們休戚與共的一面。在每次新聞發佈會上，阿德恩匯報抗疫工作進度和政策，亦不忘花上大量時間，解答媒體的問題。相比之下，威爾遜指英國首相約翰遜，以預錄影片向英國人宣佈政府封城的決定，勒令民眾必須遵守政府指令，過程中沒有媒體提問，亦沒有解釋政府的抗疫方向為何急轉。
威爾遜也引用美國哈佛大學教授凱費茲(Ronald Heifetz)關於領導學的理論，進一步分析阿德恩的管治風格，認為她透過政府清晰兼透明度高的預警機制，為政府抗疫時期各階段的決定提供合理的理由，清楚闡明抗疫成敗有賴全民是否合作，盡可能減低民眾的不安和焦慮。結果，一份在三月公佈的民意調查顯示，新西蘭人對政府抗疫應對措施的滿意度高達八成。
說領導有方，也許言之尚早，仍需時間驗證，反正在非常時期，各國領導人的民望，不一定跟領導能力成正比，譬如英國首相約翰遜，便是“逆市上升”的例子。當疫症已開始肆虐歐洲，約翰遜卻以所謂的“佛系防疫”，即不停課、輕微症狀者不治療等消極策略，目的是讓更多人感染病毒，從而建立“集體免疫力”，最終在短時間內，王儲查理斯王子、約翰遜本人甚至其內閣成員皆先後確診。然而英國天空新聞的報道卻顯示，約翰遜雖然後知後覺，封城、停課、隔離等決定統統慢半拍，但他的民意支持率，在去年十二月至今年三月中期間，竟由百分之三十六，上升至百分之五十二。除了約翰遜，部分美國人對總統特朗普的抗疫表現，似乎亦相當寬容。今年三月，著名民意調查機構蓋洛普的數據顯示，特朗普的支持度上升至近百分之五十。
特朗普掀起另一場“第五風暴”
表面上看似弔詭的現象，美國政治學家梅勒(John Mueller)將之稱為“聚旗效應”。梅勒在上世紀七十年代首次提出這個概念，他鎖定美國從杜魯門至詹森擔任總統期間民意支持度的變化，提出以下的理論：當一件特定而充滿戲劇性的國際事件或危機發生，而當中直接涉及美國總統的決策，總統短期內的民意支持度便會上升，即所謂的“聚旗效應”。
然而即使“聚旗效應”一說成立，放在全球眼前的是一個不爭的事實：美國因特朗普反覆無定、依賴直覺、輕視專業意見的領導作風，疫情控制已急轉直下，使美國陷入二戰以後最大的經濟和公共衛生危機。在疫症蔓延全球之前，特朗普避過被彈劾之險，加上美國經濟數據表現良好，他的絕頂好運，為他在今年總統大選尋求連任，創造了令他對手艷羨的客觀條件。
但一場百年一遇的疫症，直接衝擊特朗普的選情，其無所遁形的管治失誤，在心水清的人眼裡，出事不過是遲早的事。五年前，美國作家路易士(Mi-
chael Lewis)曾出版《第五風暴》，揭露特朗普在當選總統不久，他和團隊在交接權力過程中各種匪夷所思的怪現象。根據路易士的調查，所謂的“第五風暴”，意指一個社會習慣以短線思考，去面對長期問題，整個社會便陷入第五風暴之中，而在短時間內爆發的大規模的傳染病，不過將特朗普自以為是的惡果提早浮現。
即使退一萬步說，路易士的例子，全部皆屬於政權交接期，而身為“政治素人”的特朗普，當選之前毫無從政經驗，以過去的表現去評估他今日的管治能力，對就任總統將近四年的特朗普並不公道。公道與否，不妨再看近例：美國廣播電台四月初引述消息人士說，去年十一月，美國情報機構發表報告，向白宮國家安全委員會細述新冠病毒在美國及全球蔓延的風險和擔憂。報告指美國政府本來可以及早採取行動遏制疫情，為可能發生的危機做好準備，但特朗普當時並未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美國陷入近年罕見的困局，究其原因，特朗普缺乏深思熟慮的管治作風，始終是問題所在。今年三月底，美國政治時事期刊《外交政策》發表文章，直指特朗普政府對冠狀病毒的疏失，是美國有史以來最災難性的情報失誤，文章的觀點，跟路易士的《第五風暴》幾乎不謀而合，而後者的結論，更似是特朗普入主白宮的前傳。根據文章作者、美國政治學家辛科(Micah Zenko)的觀察，特朗普有三個施政特點，使美國疫情每況愈下：第一，特朗普的偏信，完全基於他對事情的第一印象，而非跟事情有關的客觀資訊、質量、及其準確度。第二，特朗普的判斷，猶如新冠病毒般，傳染度極高，受“思想感染”的群體，自然是他接觸過的官員和顧問，久而久之形成心理學上的“團體迷思”現象，導致他們盲目附和特朗普的意見，敢提出異見的人，自然被他解僱，這種情況之下，亦自然帶來第三個觀察，即特朗普政府對疫情作出相當惡劣的判斷，而涉事的政策制定部門，似乎亦無力反抗或對政府決策提出合理懷疑。有云性格決定命運，看過Netflix關於特朗普在商界發跡的紀錄片，對這句老生常談，會更確信不疑，而他個人命運，正牽連美國的國運，這牽涉到人和制度的大課題，只好有機會再另闢空間探討了。
環顧歐美國家抗擊疫情力不從心的表現，能夠激勵人心的人，橫看豎看，似乎只有見慣風浪、“食鹽多過你食米”的英女王伊麗莎白二世，才擁有如此魅力和說服力，以定海神針的姿態，為英國甚至全世界，在危難之中，勉勵大家在逆境中迎難而上。英女王在演講中感謝醫護人員無私的付出，勸請國民自律，展現同理心，強調風雨過後，好日子便會來臨。
杜然（文化評論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