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為宅居人 方識物候新

詩聖杜甫的祖父、初唐詩人杜審言有一首五律《和晉陵陸丞早春遊望》，首聯感慨曰：“獨有宦遊人，偏驚物候新”，描繪了奔波仕途的遊子對異鄉物候現象尤覺新奇的情境，也點明了人在特殊條件下會對外界信息特別敏感的獨特心態。對此原本只是袖手欣賞；孰料二○二○年間竟因親身經歷而獲得真切體驗。

年初開始，新冠病毒突如其來。隨着形勢日益嚴峻，全民應對疫情，我亦自然加入其中，宅家防治新冠肺炎。一向奔波慣了，乍一歇腳，不免寂寞難耐，便屢屢溜到小區院內散步瀏覽。日復一日，路徑早已爛熟；不經意間發現，沿途的景觀卻在悄然變化。

先是在殘冬時節偶遇孕育春天的默默奉獻者。柑橘、蜜柚、金桔等果木正將去年秋冬積累的精華凝聚於金黃的果實中，為季節更替增添能量。資深美人臘梅仍在枝頭堅守，仿佛在吹響迎春的號角，正沾了毛澤東詠梅名句的光：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

接着，在河邊邂逅捷足先登的早春使者。每天都有驚喜：潔白的玉蘭初綻，嫩黃的迎春忽放，翠綠的柳葉突發……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起唐代詩人賀知章的名篇《詠柳》：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綯。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隨後便有更多不甘寂寞的花木接踵而至。紫玉蘭色澤姹紫花形如蓮，山茶花紅艷似火怒放綠叢，更有櫻花飄雪、繡球凝霜、海棠爆蕾、杜鵑綻花，待到桃花杏花爭相吐艷、紫荊紫藤含苞欲放之時，更印證了明代詩人葉紹翁名句“春色滿園關不住”的美好意境。

其實，萬紫千紅的花卉並非春天自我展示的唯一形式，一草一木皆能感知春暖而體現春意。我在院內小徑的徘徊中不斷發現古人詩句早已描繪過的情景：冬青之木鬱蔥蔥（楊維楨《冬青冢》），石楠紅葉透簾春（權德輿《石楠樹》），陌上柔桑破嫩芽（辛棄疾《鷓鴣天》），新竹高於舊竹枝（鄭燮《新竹》）……

小區地處上海遠郊，與鬧市相去甚遠。一些閒置的院落早被勤勞者開發成菜園苗圃，踏入院門便能欣賞田園風光，感知頗接地氣的質樸春意。請看：（集古人詩句）蠶豆花開映女桑，方莖碧葉吐芬芳；薺花如雪草初深，牆外誰家菜花香？正應了辛棄疾流芳百世的詩句：城中桃李愁風雨，春在溪頭薺菜花。

初次宅居驚異於物候變化的體驗終使我有所感悟：一定要尊重自然，遵循規律，維護和捍衛大千世界萬物共存的多樣性與和諧性。偉大的宋代理學家、哲學家朱熹《春日》詩曰：“勝日尋芳泗水濱，無邊光景一時新。等閒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說得多好！沒有萬紫千紅的多元共存，哪裡能有新人耳目、暖人肺腑的無邊風光？

李嘉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