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
清朝是一口深邃而神秘的古井,它深不可測,任你怎麼努力掏,依然深不見底。說它古,其實清朝離我們並不遠,一切都是有跡可尋的。比如慈禧太后的芳容,宣統皇帝愛新覺羅溥儀的龍顏,都定格在一幀幀的黑白照片上,可謂唾手可得——在今天這個網絡時代,互聯網引領全球的資源共享。要什麼數據,網上一搜,要多少有多少。想看看溥儀長什麼樣子還不容易?這位清朝的最後一個皇帝,從襁褓到成年,再由君主變成平民,直到他去世,每一個時期的照片,搜羅齊全,無一漏網,都一一陳列、收編,在博物館裏,在報紙雜誌上。除了史料價值,更多的是趣味,以一種故事完成的趣味呈現。若說我見溥儀的照片比林青霞的還要多,也不爲過——我是看閑書長大的。
閑書是一把引領的鑰匙,帶你進入文字的世界。當然了,文字首先得要有趣味。而清朝,而紫禁城,它的趣味在於幽深、神秘,引出無盡的好奇心——皇帝到底好不好當呢?還有後宮,那是怎樣的一個世界?關於這些,文人的書寫,幾乎是信手拈來的,以一手淺白而有趣的文字盡見宮廷風雨。連皇帝的心理和舉止都在掌握之中。這份文情並茂,都離我們那麼近,於是乎,慈禧、光緒、溥儀,乃至風雨飄搖,守不住的危在旦夕的晚清都成了創作的泉源。特別是溥儀這個人物,他的命運與經歷,堪稱史無前例:登基三次,退位三次,同一時間立后納妃,還離了婚,諸如此類都是創舉。君主離婚,中國歷朝就只有他。
連番失意,溥儀的慘傷,形成扭曲的人格。他乖戾、殘暴、喜怒無常,怪癖也多,總覺得自己有病,而且有很多種病。宮中有兩間大藥房,分中藥和西藥。天天打針吃藥,打的是一種德國生産的雙魚牌荷爾蒙。替他注射的不是宮中御醫,而是他的親侄子。信佛幾近沉迷;天天念經,常年茹素。一有疑慮,馬上卜卦。不准殺生,太監打死一隻蚊子,掌嘴懲罰。卻不知自己當了日本帝國的傀儡皇帝,日本憲兵把他的子民殺至血流成河。他生活在皇宮裏,什麼都不知道。日常生活枯燥,可想而知。唯一能做的是在日本人攤開在他面前的文件上蓋個印。他這個皇帝只能在僞滿皇宮裏當。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投降,溥儀意圖逃往日本被蘇軍抓獲,在蘇聯被監禁五年。新中國成立,他被送返北京,共産黨把他改造了。自此張口就自我批判,終日掛在嘴邊的是:“我有罪,我對不起祖國和人民。”他感謝共産黨,“像我這麼個罪孽深重的人,古今中外,放到哪一個朝代都是要殺頭的。可是共産黨寬大,不但沒殺我還花時間教育我,給我重新做人的機會…… ”
中國經過翻天覆地的變化,皇帝成了戰犯,成了平民。紫禁城改爲博物院。然而清朝這口古井,仍然深不見底,掏之不盡。當然了,文人從中獲益最豐,何止寫書,光是寫影視劇本就忙得不亦樂乎。
李憶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