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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5月14日
第B12版:演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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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抽象寫實的人生

二○○七年上映的《啊!人生》

啊!抽象寫實的人生

佳 文

自覺過着悲情生活的人,活在悲情的城市裡,終日抱怨生活、工作、人生,覺得沒有人了解自己。像整個世界都在下雪,只感到空虛、寂寞、冷。很多導演有可能順理成章讓這樣的人物轉身把不幸報復於世界及身邊人,負能量徹底洩漏促使眼前的故事見血,成了一齣悲劇……可這位瑞典導演是個例外,耳聞目睹表面的確是乏味、疲憊的人們在沒有任何鮮艷色彩的世界中度過了另一個令人沮喪的日子。所有人的臉色都是慘白的,然而他的電影所呈現的世界,卻是精雕細琢的黑色喜劇,除了視覺風格強烈,其營造的氛圍與節奏可謂只此一家。洛伊 · 安德森 (Roy Andersson)的電影代表作之一,“人生三部曲”的第二部,《啊!人生》(You,the Living)表面看上去帶點誇張卻又充滿現實感又像漫畫的荒誕喜劇,細閱之下能看到作品中經過深思熟慮的隱藏細節,呈現人生荒謬與虛無的雋永詩篇。

電影中的一切事物與人們都像蒙上了一層灰,色彩飽和度與電影中人們的情緒一樣低到塵埃裡去。身穿豹紋上衣和皮褲的胖婦人坐在日落餘暉樹影下的公園長椅上,一邊哭鬧着這個世界上沒有人了解她,一邊刻薄地數落在旁邊可憐兮兮拖着小狗的胖嘟嘟男人,沒兩句對話便能聽出來他們是情人關係。

像這樣的家長里短,電影全片共有五十個小場景,其中部分每隔幾個小段會再延伸發展劇情。每個場景的攝影基本是固定鏡位,以全景或中景以一鏡到底方式呈現,有時候,角色們會直視鏡頭看着觀眾碎碎念,訴說他們的心事、哀愁與指望。難怪有人將安德森的電影的視覺風格以及營造的氛圍,與美國現代著名新寫實主義藝術家愛德華 · 霍普(Edward Hopper)描繪城市空間與人的寂寞感相提並論。電影中所有的場景設計、場面調度以及各種視覺元素,看起來就像是會動的畫作。

這部電影的宣傳資料中有提到,整個製作使用了二萬六千二百顆螺絲。雖然與法國導演積葵 · 大地的電影風格與內容南轅北轍,但他倆同樣完美主義地從零開始建造繁瑣而精密的拍攝場景,鉅細無遺地控制鏡頭下的所有乃至每一粒微塵。睡房、客廳、廚房、後花園、酒吧、餐廳、雨中的巴士站、電梯、走廊、商店櫥窗……都是一些再平常不過的生活場景,驟眼看上去是實景,其實全部都是在攝影棚裡搭建出來,包括看上去像是室外的場景。歷時三年的拍攝,來自五個國家十八個投資方的資金,聘用全數非職業演員,看似極度寫實的場景及人物,卻在細節中滲透了點點超現實,營造間離效果,讓觀眾和眼前的戲劇保持距離,以便採取批判的思考角度,反思人們(或觀者自己)在真實生活裡的行為以及社會意識形態。導演說人的記憶有限,對於日常的事物只會記得對自己有意義的象徵部分,記憶會省略很多細節。他認為創作這些看上去非常寫實的場景,對他來說是一種把記憶淨化並濃縮的“抽象”再現過程。

腳踏一雙亮粉色皮靴的少女全身濕透像“落湯雞”般走進陌生排練室,找心儀的朋克樂隊結他手,臉上妝容都花了,幼嫩五官焦灼地渴望看見心上人,原來就是個可憐的苦戀病患者。現實總是讓人失望,可是在幻想中她能與暗戀的對象,踏上一次旅程。電影中這場景製造了驚人的超現實感,觀影時簡直不敢相信這場景是在影棚搭建出來的……留下小小的懸念給可能還未看電影的你。

這是一種讓觀眾同時發出嘆息以及苦笑的喜劇。導演讓我們同情他的角色們,但同時也被每個人自以為各自的困苦都是天下唯一而逗笑。那個一再抱怨沒有人了解自己的豹紋上衣胖婦人,身邊除了有胖胖男友、疼愛她不讓她喝啤酒的媽媽,原來還有個神秘的傾慕者。安德森說:“在我們每個人的內心深處其實都是脆弱的,我認為脆弱是好的特質。”

獨自重看他的電影,慢慢會發現自己的笑意是僵硬的,是低沉的,很多時候當下也不知道為甚麼自己會苦笑,甚至想哭。我更享受在電影院觀看他的電影,上電影院的意義就是讓我知道身邊有很多同喜同悲的陌生人,就在這個黑暗的房間裏,共同經歷一些人生、一些故事。

2020-05-14 佳 文 1 1 澳门日报 content_45088.html 1 啊!抽象寫實的人生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