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

聽媽媽說，我小時候是個膽大無邊的調皮鬼，爬上爬下不知死活，最愛往廚房和陽台跑，嚇得全家人團團轉。之後長輩們狠下心採用鐵棒教育，才消停下來。

這已是兩歲之前的事，我毫無印象，反而一直記得自己多麼膽小怕事。第一次到新益肥仔俠吃飯，爸爸帶我走捷徑，從觀音堂側經牧羊巷過去。看到陰暗不見去路的巷口，我扯着爸爸的手，哭得肝腸寸斷也不敢走進去。再長大一些，在路上被魯莽駕駛的電單車嚇倒在地，膝蓋發軟朝行人道石級邊沿跪下，傷口深得幾乎見骨，卻怕得連和人理論一句都不敢。年紀越大，勇氣好像越小，聽說自己曾經那麼“勇猛”，總覺得匪夷所思。媽媽笑說，她從不覺得我膽小。小學當風紀的是我，中學當畢業生代表的是我，大學站在舞台上當主持、打辯論的是我，為了一件級服而眾目睽睽下與負責同學爭論半小時的也是我。怕死不是膽小，是惜命。將來的我，會越來越怕死，但也會越來越勇敢。

過了好久都沒想明白這句話，直至此刻。我獨自在南灣湖畔，本在長椅上坐着，但這個位置太熱，便挪到無欄杆的湖邊去。短短幾分鐘，老懷疑自己會坐不穩掉下湖去，又換了坐姿，好讓自己更安全些。應下了婚約之後，怕死程度直線上升，從前走路向來磕磕碰碰的，如今小心翼翼起來，老擔心自己出意外，耽誤了另一個人的下半生。我想，將來有一天，大概會比現在更怕死。我不再有勇氣目空一切追逐夢想，也不再有勇氣跟無理的上司同事爭持到底，我會默默地工作，為了五斗米折腰。但是，我也會鼓起勇氣，面對數之不盡的入侵式身體檢查、抱着打防疫針後發燒的嬰兒直奔醫院、在孩子面前樹立能敵蟑螂的榜樣。

媽媽是這樣走過來的，我也將這樣走下去。誰說這不是更勇敢了呢？

安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