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抵達未曾來到的地方

一、上游

那是一座只有簷棚的居所，四面無牆，風雨來時，風讓竹屋發出“歪呦歪呦”的聲響，水滴便從最高的樓層滴滴答答落下。如果不去阻止，屋子內的這場雨，將延續幾個月之久。它傾斜，那些水流便會在方所之地外沿，成就一條清澈的河流。居坐其中，我的工作是將澎湃的大水整理成細細長流。

二、檀香

明明是未曾記憶之所，我卻記得來路。龍眼樹下是豬舍，往前走五步有棵芭樂樹，結滿了果實卻無人採用。沿着兩旁開滿含笑花的小坡踩上去，那就是家。這個家有人在等我。她不知我已來到，以為我的腳步聲，就是道路旁的流水聲。我踩着流水聲，到未開的門前，探見她坐在廳堂裡。那是一尊檀木製成的佛像，祂早已不是她。

三、清水

我知道祂是誰。

那年起寺廟的時候，許多工匠攀爬在基座，將許多巨笨重的櫸木一根一根鎖成六層棟樑。曾經參與修建四面的工匠，投胎六世都能夢見自己穿梭其中。“大自然沒有人真正能抵達的峭壁，”其中一個工匠這麼說，“人能抵達的懸崖，都是人自己建造的。”我們的工作沒有聲音，因為一出聲，就有可能落入錦雲之中，早登極樂。對了，或許極樂，也是人造的。而我是工匠。

四、安身

天將亮了。我們從同一條路出走，身上都是含笑花的氣味。在陌生的土地、沒有記憶的地方，要按自己的記憶找路真不可能，有時我以為就要再度困在這裡。現實和夢境不都一樣？在陌生地產生既視感，讓人有莫名的勇氣往下走，因為我們之中，沒有誰是千手觀音，只能用一世來演繹一雙手。

川井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