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澳村行
疫情起伏,雖有長假,但出境無望,周日便與T君相約九澳一遊。
從亞馬喇前地坐車至路環市區,這一帶渾濁的海水、半新半舊的鐵皮屋,還有不遠處的橫琴島,我們並不陌生。候車轉往九澳村,頗費時間。百無聊賴,公司人事成了我們的談資,在這綠樹成蔭、人煙稀少的山徑,一切言論都會被自然界安全隔離。
巴士翻越幾個山坡,繞過水庫,穿過樹林,便到九澳了。居澳十數年,這傳說中的世外桃源,還是第一次走近。
午後,幾幢兩三層高的民房、一棵高聳粗壯的菠蘿蜜、一家全無顧客的民居式食肆,還有兩條悠然躺於屋前的土狗,便勾勒了村圩的輪廓。土狗一黑一白,一條還會睜眼偷偷打量外人,僅此而已,那酣睡而瀆職的姿態宣告村落從不戒嚴。
細看村口左側,原來還有一處廢舊校址掩映在樹叢中,鐵閘門與枯藤融為一體,一切像是天然偽裝,但又毫無偽裝必要。村口右側便是那棵菠蘿蜜,樹上已有新果結出,就連樹身也冒出了菠蘿蜜急不可待的小腦袋,觸手可及。這果實的胚胎期怕是早已五臟俱全、就差成熟的甜味吧?樹下,泰山石敢當的土地牌位格外神氣,儼如主宰着這條村的日與夜。
在村口不遠,沿着枯水河上的水泥橋走上幾步,便見一片開闊地,如今堆積着鏽跡斑斑的鋼鐵,想像數十年前,此處可能是村民賴以生存的農田。“田”的另一邊,山林蕭蕭,暮春綠色飽和得如濃稠的酸奶。
本想往山邊走走,卻聞犬吠警報,看來瀆職的守護者只在村圩,我們只得沿路折回,在村落中心漫步。此時,幾個打麻將的村民才映入眼簾。陌生人走過,絲毫不引起他們的注意。甚至,一隻小花貓看見我湊近,也不讓路避走,僅僅發出幾聲柔和的“喵喵”,像是詢問,笑問客從何處來。房前屋後,盡是花草果木,矮矮的,瘦瘦的,我只認得香蕉,其餘一概不知。匿名的果實紛紛嶄露頭角,這估計就是那些衣冠楚楚的稻草人被勒令站崗的原因。
村民家門口擺着洗衣機,無懼日曬雨淋,而我們走上村裡的小山坡,就看見一座鋼筋水泥結構的觀音廟。現代化的牆柱和略有古意的屋簷廟頂,使廟前漆黑的香爐恍若穿戴古裝的信徒。幾個幼童玩着自行車和滑板,揮灑着天真也揮霍着多餘的精力。
天邊,暮雲有圍攏之勢,春雨或會尾隨而至,我們便走得更快些。這時候,村子深處的犬才嗅到陌生人的氣息,賽歌般此起彼伏地嚷嚷,象徵式地盤查起來。到此為止,我們只得打道回府。在村圩口,那兩條“門神”依舊側臥如故,連眼皮都懶得一動,牠們才不願意春夢破碎呢,管你是客人還是歹人。
吠聲逐漸平息,而村民的麻將聲就取而代之。一輛十五路巴士不知何時已停泊於村口,等着那些出村購物的村民,我們慢吞吞地登上巴士。
九澳村遠不是世外桃源,世上也難有真正的世外桃源,但人若無強烈的雜念,無築成壁壘的戒心,或許他就生活在世外桃源的氤氳裡,一如九澳村圩的那兩條守門犬。
譚健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