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和父母在一起

孑然一身的阿莎，四十多年來，每逢清明、重陽、除夕、元宵、中秋，都燒香化寶，“寄包袱”給人生路上曾經相知相遇，扶助過、鼓勵過和欣賞她的故友。別人過節都是熱熱鬧鬧的，獨是她於所有重大的傳統節日，都在追思中度過。隨着比她年長的友朋一個個逝去，她需要“寄”的包袱也越來越多……。她說，不如此做，無以釋懷。

“郵寄衣物包袱”給泉下先人，我也是熟手女工。

母親年輕時執於祭祖細節，我由懂得寫字之日起，就是她的陰陽跨界郵遞包裹的文書。每年祭祖時節，母親着我在男女裝紙包袱上，寫上陰界收件人的名字，和陽間寄件人是誰誰誰，由於包袱一大疊，我視寫件為苦差。不過，把紙包袱一一放入聚寶盆焚燒，卻是奉旨玩火的興奮事。對父系與母系親戚關係稱謂之認識，是從寫寄往陰間的郵包時開始的。

步入古稀之年後，母親對於敬神祭祖的程序愈趨簡化。到我那不懂事的兒子接二連三將天神、地主、灶君一一破壞，就快威脅到歷代祖先神主牌時，我們急急把祖先神位轉移到弟弟家。弟弟即便是安放了神主牌也沒有配置香爐。而我家沒有了神主牌和香爐，早晚燒香敬祖，一年多次追思先人生辰死忌的祭祀活動，也就戛然而止。父親在天之靈也許從沒估算到，他的“祖先何須拜，銘記在心中”的讖語，竟然由這個懵懂的孫兒來實現。

今年沒有了集體掃墓，宅在家裡不知何故心有不安。於是迎着細雨上街，買了父親愛吃的鹹老婆餅，獨自往功德林上香。在幽暗寧謐的庵堂內，我彷彿進入了另一時空，心情無比平靜。一列先人排位下幾行，我找到了多年前買下的夫家祖先神位，三張窄長封塵的紅紙，封存着我和老公、兒子的名字。那一年思念父親之情非常濃烈，買神主牌位的動機非供後人致祭，我只想永遠和父母在一起。（宅居散記 · 五）

沈尚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