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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出門去上班了,老母親問:“你去哪裡?我也一起去吧。”
跟她說是去上班,她一下子洩了氣,垂下眼簾,不高興了。
像是做錯了事,我低下頭換了鞋,交代母親記得做操,多喝水。離開時,背後感覺到了那雙眼睛,正不捨地盯着我。
以前母親住在珠海,每周去探望。離開時她總要送我到路口等車,定定站在路邊,在車窗中慢慢淡出視線,每次叫她不要這樣,但不肯聽,令我也有做錯事的感覺。她一直執意不肯來澳門住,說有一群小區的老太跟她每個早上一起做操,她要領操。
因為記憶衰退,她開始頻頻出狀況。經常開不了電視,找不到錢,忘了這忘了那,繼而有幻覺,說有人入屋行竊……到去年十二月,決定無論如何要接她回來了。剛好女兒也回了澳門,老老少少們開始在一起生活。
以前下班總是篤篤定定,家裡沒人等我,幾點回去都行。現在因為有個“嗷嗷待哺”的老媽,一到下班時間就往家裡飛奔。但即便如此,母親也每日必站在門口等着:“都要急死了,你怎麼這麼久才回來?”
好多次中午吃過飯,離家回公司時她會驚慌地問:你去哪裡?不是已經下班了嗎?是的,她常常把中午當成黃昏。有時覺得,現在的母親像極了小時候在托兒所裡的我。
因為父母是工作狂,每天我都是托兒所裡最後一個被接回家的孩子。常常是看着天色漸沉,扒着托兒所的半截木門,焦慮地張望,還要被托兒所不能下班的阿姨不耐煩地數落。
所以到小學,一放學就衝去托兒所先把弟弟接回家,他就不會成了那個望眼欲穿的我。
歲月無情,當年專注事業的女子如今成了無助的老人。我能做的也只不過是盡早回家,讓這個已像小孩一樣的老太太少等女兒幾分鐘。
谷 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