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漢輔崇烈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山林書法策高文，忠義由來出典墳。

我謂天人真不死，君承家學墨殷殷。

曩日於津沽得福山《王文敏公遺集》，捧而讀之，開卷見樊樊山有“自漢以來儒林、文苑兼者蓋尟，若儒林、文苑而兼忠義，則惟吾文敏公獨有千古也”等數語，為之赫然動容。當光緒庚子，文敏殉八國寇難，遺文散軼，是集實賴孤子崇烈苦心蒐輯，得經進稿、奏疏並詩文若干篇，遂令斯文不朽。文敏書跡予間有所見，迨親覩崇烈手筆，在二十年後，轉覺較其先人難得矣。崇烈字漢輔，又作翰甫，一字火傳。京師團練大臣、國子監祭酒、南書房翰林王文敏公懿榮次子。同治九年生，光緒十三年入縣庠；二十年五月，特旨命侍讀王懿榮直南齋，同年九月崇烈北闈中式第三十二名，文敏進謝疏云：“伏念漢舉孝廉，必循名而核實；唐開科目，亦先行而後文。臣惟有益矢靖共，勉加策勵。”後六年竟丁時艱，一門忠烈，哀哉！按，文敏四子，長崇燕先公卒，三子崇熿誕生旋殤，公卒時四子崇煥甫九齡，唯有崇烈成人。入寇之初也，崇烈遵父命挈婦歸里，及文敏殉國，在京寓建家祠，輯遺稿乞父執點定，攜弟並子侄扶柩還里，料理一切家事，不愧人子。崇烈幼頴悟，人目之為神童，盛伯羲、黃仲弢諸名流皆賞其學，治經傳、訓詁、金石，金石尤為諸生之冠，蓋得自家傳為多。藏三代吉金曰銅臭室，寶米襄陽墨跡曰飽米齋，又曰蘇園、宜觀堂，嗜古如其父。登賢書後援例官直隸候補知州，駐天津。入民國任清史館協修，翁同龢列傳即出其手，附記翁之罷官實出剛毅傾軋，蓋聞之常熟後人。又著《公羊解詁義證》、《種瓜亭筆記》等十餘種。民國八年卒，年四十八。文敏博學工書，見重於二聖，樊山謂之“作院體書而有金石氣”，蓋以郊廟典文之尊合山林曠放之意，韻味悠長。

崇烈筆法紹述先人，此書坡翁“紫袍玉帶真天人”七字屏幅，涵蓄停穩，一點一畫儼出文敏之手，足徵家學深刻。此作原為楹帖，上聯已佚，留此以存學人面目。聘張氏、蔣氏皆早世，繼配陳孺雲，文敏極稱家教，令畫《伏生授經圖》，陳氏媳自題款，文敏大喜，謂“不特畫非凡筆，即書法吾兒亦當讓婦出一頭地也。”固知崇烈素工八法。文敏嘗謂作一字須含十二意，衡諸崇烈孝行，縱橫有象，不令邪曲，實得之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