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腳的怪遇
我前幾天洗完澡,用視訊和爸媽閒話家常,順便報平安。很自然地翹起二郎腿,一面談天、一面享受着輕輕搓揉腳趾的快感。
屏幕上,爸媽正描述新加坡的疫情,我心不在焉地聽、傻笑着點頭。忽然間看到左腳腳掌前接近大腳趾的地方剝落了一層皮,雖然不痛不癢,但是掉了皮的窟窿是個參差不齊的長方形,上下大約有半吋長,筷子那麼闊,實在奇怪。
我是聖誕節之後回澳門實習的,到現在差不多有三個月。小時候在澳門的生活早已變成模糊的記憶——只記得媽媽拖着我的小手去街市買菜時人很擠,低頭看到的是濕滑的地和骯髒的鞋,舉頭看到的卻是粗細不一的大腿。因為爸爸工作關係,我們一家移民新加坡。上幼稚園時老師叫我向同學介紹一下澳門,我站在課室前支支吾吾,只會說澳門有很多大腿、有肥有瘦。老師聽了哈哈大笑,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
我在唸酒店管理系四年級,成績還不錯,所以能夠順利被錄取、在澳門一家名牌酒店實習。實習期間就住在姑媽家中。姑媽一對兒女都在美國,表弟在加州讀大學、表姊已經畢業工作,所以家中有空出來的房間。於是我鵲巢鳩佔,成了表弟睡房的新主人。姑媽家在舊城區,只要走幾分鐘便可由二龍喉上松山,對我跑步很方便。
我發覺腳底掉皮的第二天,又發現了第二個洞,這個新脫皮的洞也是長條形的,就在第一個窟窿旁邊。我看看左腳的其他部分,都完全正常。立即檢查右腳,也和以前一樣,完整無缺。為甚麼這兩個洞只在左腳出現呢?這幾天因為疫情沒有出門,更沒有跑步,脫皮肯定不是因為和鞋襪磨擦的結果。那又是甚麼原因呢?
回澳後我在酒店學到很多寶貴實用的知識,也認識了一班朝氣勃勃、不知天高地厚的好朋友,下班後大家到餐廳戲院酒吧吃喝玩樂、打情罵俏。自然也留意到許多粗細不一的大腿,只是現在的審美角度與動機和以前稍稍有些差別……澳門實在是個好地方!
可惜好景不長,新冠肺炎爆發,我們這些非必要員工只能在家上班,做些不太重要的報表計劃等,大部分時間仍然是消磨在微信和遊戲中,弄到手酸眼紅頸痛。我很懷念辦公室有說有笑和到處遊玩的自由。這個病毒,使人生活有這麼多不便,真令人憤恨!其實整日呆在家中,最難受的是樓下茶餐廳由早到晚排出的廢氣,薑葱蒜頭豆豉辣椒等幾十種氣味都由窗口入侵,害得我必須關起窗戶悶在房中。還好過了幾天之後,大概因為生意不景,餐廳停業了。我便可以高高興興打開窗讓空氣流通。
怪事還是繼續發生,左腳腳底的洞仍然每天增加一個,整整齊齊排成一排,竟然有點像粗細不一的五條大腿。
姑媽很重視清潔,家中食物都用瓶瓶罐罐藏得很好,地板也一塵不染。自從疫情開始之後,她更天天用漂白水拖地。我懷疑左腳的脫皮是對漂白水過敏引起的。但為甚麼是長條狀?為甚麼只在左腳呢?
我計劃明天在家中不要赤腳,洗澡時也要用毛巾墊在腳底,小心避免接觸地板,說不定可以制止脫皮。一面在想,一面不知不覺就睡着了。但因為胡思亂想,所以睡得很不安穩。朦朦朧朧間,好像有東西輕輕地觸摸我的左腳……
我睡覺時怕熱,喜歡把左腳放在被子外。那天晚上,我張開惺忪睡眼,竟然看到一隻全身深褐色的老鼠,正在捧着我露出的腳……我嚇了一跳,連忙縮腳,可是全身已經癱瘓、動彈不得,想大聲呼救,嘴巴也發不出一點聲音來。這時候,老鼠兩隻圓碌碌的眼睛看到我的驚慌,忽然說起話來。牠說:“不必驚慌,我只想咬些腳皮充飢而已。”我目瞪口呆、不知所措。老鼠又說:“你因疫情悶在家中,生活有些小小不便就怨天尤人,也不想想很多人手停口停,衣食都沒有着落,他們以後的生活也不一定能夠翻身。樓下茶餐廳停業,成班伙記就失業。我也沒有了廚餘,天天都挨餓。拜託幫幫忙,讓我啃幾口吧!”說完便狠狠地一口咬下去。我痛得驚叫起來,雙腳亂踢亂蹦,心瘋狂地跳,冷汗瘋狂地流……原來是一場惡夢。
我緩緩地呼出一口氣,讓心跳慢慢平緩下來,慶幸地坐起身來。低頭一看……哎呀!腳下卻壓着一隻奄奄一息、全身深褐色的老鼠……
彭玉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