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玲瑤說與寫都詼諧
我跟吳玲瑤有幾個共同“LINE”群組,其一女性作家為主,常就文學與生活交流。吳的留言頗多,原以為她寫稿、活動量都大,沒有餘暇上網串門子。
初識吳玲瑤是在台灣報章上,篇幅多不長,八百字、千餘字,就能細載貧富之義、為人之道,文章給人的第一印象是,這個人怎麼搞的,生活豐富曼妙,文章俯拾皆是?吳玲瑤、吳鈞堯雖字音接近,但長相、寫作方向等差異度大,老是有人問我們的關係?沒有關係、但也有關係,都出身福建金門,同樣受戰火薰陶,但個性南轅北轍,她大剌剌、活潑外向,我內向寡言數十年,兼有口吃,還好近年改善很多,終於能說幾段話。
參加宴會,要知道玲瑤在哪一桌,很簡單,循笑聲走便是。曾經同桌用餐,我聚精會神,饒有“心機”地想,若能記住幾個笑話,可以在應酬場、兩岸交流時,萬一需要“笑果”、或者“不幸”被拱上台,可以搪塞一番。可惜都沒能記下,原因也非常根源,吳玲瑤所說的,都屬人生沿途所見風景,是苦是樂,端賴作家怎麼看待,我不是吳玲瑤,便也忘了她說過的笑話。
吳玲瑤俐落,聰穎內斂,跟她的文字如出一格,擔任海外華文女作家協會第十屆會長,是美國暢銷幽默作家,著有《美國孩子中國娘》、《女人的幽默》、《比佛利傳奇》、《生活麻辣燙》等書。有一回,《金門文藝》辦理盛大復刊,吳玲瑤幽默文章風行華文圈,編輯群力邀,吳玲瑤提供〈唱歌的權利〉作品,我擔任審稿委員,得以先行拜讀。
該篇應用諧音、誤解等,引人發噱,談了唱歌的種種妙趣處,“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被誤會做,“阿里山的姑娘沒入睡”;〈踏雪尋梅〉中的“臘梅處處香”,非常時尚地被唱做“辣妹處處香”。有位太太愛唱歌,每回練唱,先生得趕快到陽台,怕人家以為他在打太太。一位不會唱歌的先生說,“要知道自己走音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自己聽起來蠻好的”,正應了人們,都自我感覺良好的毛病。
我喜歡舉吳玲瑤為例,說明文字的啟動。“人呀,是悲傷所以寫作?還是我快樂,所以我寫作?”文字徘徊在十字路口,它的陰晴跟方向,都沒有一定,左轉、右彎看似容易,都依賴心智決定。心智多輕多重?心智是扁是圓?那一份奧妙,非常根源。
統計後,常發現因悲傷而抒發者,遠勝為快樂而寫。我對統計很滿意,我也是這樣的人。我後來陸續認識悲、喜二分法之外,更多形態的作家;像是能夠完整說好一個故事、構造新奇的美妙世界等,悲傷與快樂都屬生命歷程,作者對任何情緒流動都得細密掌握,悲傷啊,是流域一隅、是林中一樹。
要寫好幽默,情感必須收,就像寫悲傷的故事,沾了太多淚水,便失去感傷了。悲與歡,看似十字路口的兩頭,卻走在一樣的道路上。
見過吳玲瑤多回,初見始終難忘。主編《幼獅文藝》前,我在《國語日報》擔任編輯,歷時僅月餘,自己都不好意思再提,恰在那一個月、一九九九年春天,吳玲瑤回台灣,邀了《國語日報》總編輯蔣竹君,就在福州路一帶餐館小聚。作家與我,是作者與編者的關係,還是金門同鄉,她與夫婿陳漢平,在美事業有成。
土地無法搬移,種在上頭的人可以遷徙,成為扁柏、成為楓樹,但只要吳玲瑤開口說話,便能認出她的口音帶有鹹鹹海風,尤其說着閩南語,那個腔調就是我的鄉愁。
吳鈞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