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其書,貴能知其人
讀其書,貴能知其人。這句話是錢穆先生說的。其原文在《現代中國學術論衡》書中的“略論中國哲學”部分。“在中國,則讀其書,貴能知其人,如《論語》《孟子》是矣。讀莊子書,雖不能詳見莊周之爲人,但亦可從其書約略推想。讀老子書則書中唯見老子之思想,不見老子之爲人,乃始與西方哲學家有其類似處。讀中國文學亦然。如讀屈原《離騷》,可知屈原其人。讀司馬相如諸賦,則作者其人不在內。故揚雄譏之爲雕蟲小技。讀李杜詩,則知李杜其人,讀韓柳文,則知韓柳其人。讀《水滸》與《三國演義》,並不能知施耐庵與羅貫中,故小說不爲中國文學之正宗。即如讀《史記》,亦可備見司馬遷之爲人。讀《漢書》則班固爲人較少見,而《史》《漢》兩書高下,亦於此判矣。”
比較《史記》《漢書》的高下,看來應是歷史學者的事。評評《離騷》和司馬相如的諸賦何者爲勝,好像是屬於文藝評論範圍。但是中國傳統學術,不主分而重合,融會貫通,其理則一。屈原《離騷》是他的心聲,有感而發,不是一時之感,而是刻骨銘心之感,所以讀賦可以見其人。司馬相如的一些賦,讀了可以見其寫作的技巧,寫得精緻,寫得雄偉,可以說技巧非凡,得心應手。但是這裏心和手的融合,只是像庖丁解牛應聲而解那樣,揚雄所說的“技”耳。和屈原《離騷》相比,就有差距了。
小說家中有張愛玲者,她寫的也是小說。但是人們從中也可以看出是她的作品——不是從文學技巧、筆法、風格中辨認,而是可以從小說中見其爲人。這就是張愛玲的高明處了。
錢鍾書先生說過,吃雞蛋可以不問母雞,正像讀了好小說不必去關心誰是作者差不多(大意這樣吧)。錢穆先生說的讀其書貴能知其人,就和鍾書先生的意見相左了。三人行必有吾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可也。
錢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