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清人書法絕句

鮑海門皋

夾江山水孕奇胎，別抱風懷天下才。

倜儻懸同鮑明遠，詩情汩汩為君來。

鎮江據三山之勝，處長江、京杭大運河交匯，風景清淑。予嘗冒雨登焦山，攬鶴銘，竹影搖動，緬想古之文士生其間，鍾靈毓秀，歌詩以攄寫其心，動靜合於紀律，實出於天授者多，非強意為之也。康乾間有丹徒鮑皋，一門風雅，尤為騷壇佳話。配陳蕊珠，子之鍾，女子子之蘭、之蕙、之芬均能詩，信亦江山之助焉。皋字步江，號海門，以金、焦二山並峙，東出二峰曰松寥，或稱海門，據以為號，並沿為集名，知其鍾於家山勝概多矣。少孤貧，聰頴好學，國子生。秋闈屢試不售，曾入高斌、盧見曾幕。初，尹會一視鹺邗上，海門撰聽事柱云：“淮海維揚，貢金三品；文武吉甫，為憲萬邦。”氣象博大，遂以文學受知於尹公。乾隆元年薦舉鴻博，未赴。平生最工詩賦，胎息漢魏，力追初唐，奇情逸氣，辭藻高翔，雖一生不遇而名滿天下。法梧門稱其詩“渾然一體，不可以字句求”，昭槤《嘯亭雜錄》譽其詩“有北地、信陽之風，而丰緻過之，故名重一時。”沈歸愚選《國朝詩別裁集》，合皋與余京、張曾三徵君為“京口三詩人”。劉海峰哀其遭遇之窮，序《海門初集》嘆曰：“鮑君雖窮於今，必不窮於後；窮於人，未必窮於天。”蓋祈其詩於不朽也。予最賞海門所作多奇逸之氣，雜以華采，不以命蹇稱愁，顧知天地陶淑之功有性情所不能移者。佳什觸目可見，陸離曲折如《訪隱者》：“遠天青恐鴉飛破，落木黃愁雨打殘。晚入松扃尋嘯逸，西窗山色上衣寒。”委苑停蓄如《題潯陽琵琶便面》：“荻花楓葉潯陽岸，商婦琵琶司馬船。千載已無遷謫意，畫圖省識重潸然。”稍後張船山情采似之，有“不知科第是功名，別有窮通繫死生”之

句，直似為海門而作

矣。擅書畫

，《清畫

家詩史

》謂海門，“彝子，畫傳家法，禽魚花鳥，超妙入神。工詩，善書。”然傳世作品罕覯，此扇面為其行書自作詩，尤其難得。錄五古二首，句云：“繾綣揚州客，浮江歲歲來。棋懷謝公墅，酒傷孔融臺。烟月無雙色，乾坤此隻才。主人誼不朽，詩板為吾開。其一。天長雄倚劍，月午豔聞歌。磊磊風情勝，翩翩俠思多。從來見倜儻，書莫感磋砣。後行虞卿傳，同君定不訛。其二。”款識“小詩二首，奉贈桂館主人，并請正。海門弟鮑皋拜草，時己未浴佛日也。”鈐“鮑皋”白文連珠印。海門生於康熙四十七年，乾隆三十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卒，年五十八。己未為乾隆四年，時三十二歲，所作成《海門初集》十卷。盛年吟情勃發，書亦倜儻，此作運筆恬暢，磊落英俊如其詩焉。

陳懷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