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 宴

一個兼做皮肉生意的戲劇女演員，該如何去招待一群貴族與他們同樣聲名狼藉的情婦們呢？

為了顯示派頭，《娜娜》的女主人公將酒店搬入了她家具尚未配齊的寓所中。侍應們端着現成的美味佳餚，源源不斷湧入窄小的客廳裡。菜式名多數都前綴地名，比如“英國式狍子里脊”或“意大利式牛肝菌”，暗示其來歷不凡，並非是尋常百姓能輕易吃到的廉價之物。

《基督山伯爵》也有類似的橋段。伯爵用一條俄羅斯伏爾加河的鱘魚，與一條意大利富薩羅湖的七鰓鰻，將巴黎的餐桌佈置成權力與財富迷醉的舞台。然而，一旦食物淪為宴請者炫耀自身財力的工具，其本身的滋味便會大打折扣。這兩條異國的魚既沒有被描述過肉質的鬆緊、也未曾被介紹過烹調的方式。與那乾巴巴的“英國式狍子里脊”沒有太大的區別。與之相對應的，則是第八十一章《退休麵包舖老闆的房間》裡，平民的鍋子內滋滋作響的新鮮肥肉、大蒜與乾酪烤魚。香氣撲鼻，惹得年輕人飢腸轆轆。“一股粗劣的菜餚味兒”，書中是這麼說的：“在普羅旺斯下層百姓的廚房裡常能聞到這種味兒”。哪怕平日裡並不愛吃肥肉，一讀到這段，嘴中也會很自然地生出進食的慾望。

平民的美食便是肥肉在油鍋上濺起的油煙，而富人們則喜歡對着琳琅滿目的長餐桌大打哈欠。《包法利夫人》裡，鄉村醫生的太太頭一回被請進侯爵府中做客，眼界大開。她成天面對的也不過是鄉下人結結實實的粗糙伙食，入了城堡，自然大感震撼，但感慨卻不是食物如何美味，而是它們怎樣地奢華。“就連細砂糖，也覺得比別處的白。”那細白的砂糖便是上流社會滴落在人間的金粒，晃住了包法利夫人的雙眼。她人生的悲劇也由此正式拉開了帷幕。

（二）

李 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