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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3月29日
第B11版:新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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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筆)兄 弟

兄 弟

冬天的連州寒風瑟瑟。在全球氣候轉暖、粵海之濱幾乎都可以穿短袖衣服過冬的時節,粵北卻保持着它孤傲的寒冷。我和K抓住二○一九年最後的尾巴,把旅途的一站安在此地。

我們穿着厚重的大衣,流連於寂寞的夜晚街道。十點鐘,店舖大多已打烊,天空像是盲人的眼睛,而那闌珊的路燈又像是醉漢的眼睛。空蕩蕩黑漆漆的,只有一間雜貨店還亮着燈,彷彿在等待最後的客人。我們無所事事,居然進去買來冰棍,以毒攻毒,身外寒氣襲人,口中也是冰雪世界,只有人體固有的溫暖讓冰火兩重天的刺激擴散:舌頭被冰塊凍僵——這是魔鬼的衝動;冰棍被唾液融化——這是上帝的仁慈。其實我們買的冰棍到底是牛奶味還是草莓味,那一瞬間早已煙消雲散了。

回到酒店,我縮在被窩中,聽着電視的聲音半醒半睡。朦朧中,我覺察到K給我倒了杯熱水。來不及喝一口,我便安然進入夢鄉,K大概是個不會打鼾的人,這一夜非常的安靜。凌晨四點多,我便醒來,那杯水雖不復熱氣騰騰,但也沒有冷得齜牙。我一飲而盡,腦海頓時澄明,想起十八年前和K一起遊覽華東五市的點滴。那時的我們二十歲,大學的旅程剛剛啟程,而真正有意識去主導的人生也才剛剛開始。我自幼便認識K,同學兼老友,他敏感而理智,對外鄉的許多事物都保持着謹慎的距離,比如對辛辣的食物定會退避三舍,而酒店的新環境也總讓他難以安睡。

這一次他醒來告訴我,晚上的確沒睡好,一是環境陌生,二是怕睡得太沉會有鼾聲,驚擾了我,三是掛念着家裡的女兒,平時都是他在孩子入睡前負責把糾正近視的眼鏡小心翼翼地給戴上的,昨晚不知女兒有無戴好。

驀然,我發覺K早已是一個很成熟的男人了。十八年來,他還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安靜,旁邊睡着我這樣的兄弟,內心還牽掛着千絲萬縷,惦念着家裡的小孩,惦記着睡前給我倒一杯熱水。此行原本是我的提議。為了讓我愉悅,他答應和我一起去趟那個吃辣成性的湖南;為了讓我爽快一把,他豁出去和我在夜間冒着寒氣嚼冰棍,一起瘋。似乎,我就沒有長大。

我們坐在前往湖南永州雲冰山的大巴上,天色依舊晦暗,連霧靄中的月亮都凍得縮成一團,朝霞也懶得早起。大家昏昏欲睡。我聽到K的鼻息,他在打盹。想起一年之前,我在家鄉和他匆匆一面,聊了幾句家常,臨別時他突然掏出一個紅包塞給我,說:“叔叔剛做完手術,身體恢復得還好吧?”我道謝並趕忙擺手婉推。他道,過年忙,不便親臨探望,這點小心意還是希望我收下……

十多年前的一個春節,K突然和我們失聯了。許久後,我才得知他母親罹患癌症,剛做完手術,還在化療中。他自然忙得不可開交,寸心焦慮。

此刻在車上,回憶只會加重我的愧疚。為什麼?為什麼我當時一點表示都沒有呢?群山在我們身邊擦肩而過。正如,人生有很多事也是稍縱即逝的。

譚健鍬

2020-03-29 譚健鍬 1 1 澳门日报 content_36083.html 1 (隨筆)兄 弟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