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邊緣的孤寂與瘋狂

鮮紅的信號燈在閃爍，警笛聲打在厚厚的水泥牆上，令留守家中的你覺得不安。瑟縮窗前，你密切留意着救護車停泊的位置，望着身穿防護衣的人員進進出出，你好奇，但又不敢；終於，刺耳的聲浪遠去，回頭時，發現潮退並沒有替你帶走任何焦慮或疑惑，你要的答案仍留在那救護車後車廂裡，或在這本《一千個裸體陌生人》中。

“所謂熟能生巧，我可以做得來是因為以前也做過。就是半跪在地上、真假虛實、在自我懷疑的風暴裡竊竊私語。如果拯救一條人命可用機率計算，後來都成了例行公事，成了肌肉的記憶。”

作者凱文 · 哈札德因為一個倉促決定，辭退記者工作後，報讀了救護員課程。好不容易通過了成功率不過半的檢定考試，一路從初級、高級救護員，再到訓練官，流連在各種各樣的急救站，經歷了長達十年的救護員生涯；而他寫下的這本紀事，道出了醫療體系的現實情況外，也概括了他個人在職場上的轉變。那些沾上鮮血或嘔吐物的故事，全都擠在狹小的後車廂裡。

“醫學這種東西最厲害的魔法就在於它會使我們相信，我們來這兒的目的是為了救人，哪怕更多時候我們能做的只是眼睜睜地看着死神降臨。久而久之，心驚膽跳的感覺淡了，我也不再那麼容易感傷，死人對我來說，只是某種被我卡在鞋底踩回家的東西。”

每當警笛響起，又是一場腎上腺素飆升的派對。當中有車禍中血肉橫飛的傷者，有用釘槍把自己釘在牆上的癡情漢，有皮膚已潰爛但拒絕送院的癌症患者，有在糾紛中被花椰菜噎住的老婦，有因家庭問題假裝自殺的少女……不論是用刀狂捅女友四十多下的變態情人，還是被安養院嫌棄的病逝老人，瘋狂派對結束過後，眾人的孤寂猶如擔架床上的肉身，無比赤裸。

“第一，你要清楚你的急救程序是甚麼；第二，不要懷疑自己；第三，千萬不要讓別人看見你在冒汗。”以上三條由前輩教給作者的救護員守則，似乎並不限於急救現場適用。由始至終，作者都在極力迴避自己身上的職業倦怠，由初入職時的不知所措，到後來開始思索如何才算完美執勤，選擇了成為救護員的他，每天都要徘徊在生死之間。昏厥的，有些能夠重新張開雙眼，有些則不能。

擔心在混亂的現場被針頭等利器誤傷後感染，跟有暴力傾向的精神患者扭打在一起，替在幻覺中躁動不安的癮君子注射鎮定劑，不斷被流浪漢或妓女討要醫療物資，甚至整輛救護車被偷走……命運每天都在跟這群救護員們開着玩笑，或許，我們也一樣；黑色之下，全是殘酷的故事，但幽默之上，正飄着一片浮台，讓人自救。

林 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