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如螻蟻

《生死場》

作 者：蕭紅

出 版 社：江西人民

出版日期：2019年8月

對我來說，蕭紅是個令人痛苦的作家。記得第一次讀《生死場》，讀到王婆賣馬一節，大哭。後來知道她死在香港時，喉管被切開，身邊沒有一個人，才三十一歲，自己也難以置信地潸然淚下。她容納底層的苦難、土地的哀傷，也許所有的痛苦都是相通的。最終，我們都會如同螻蟻般，命如塵埃。

蕭紅，原名張乃瑩，是民國時期四大才女之一，也是現代文學最重要的女作家之一。蕭紅的文風既存在女性的柔美筆觸與纖細情感，同時又融合了些許陽剛之氣，具有一種深沉的悲劇感。她擅長在女性覺悟的基礎上融合對人性和社會的深刻理解，並創造出一種獨特的文體寫作。寫於一九三四年的《生死場》是她的代表作，充分體現了她的寫作風格和文學才情，甚至連魯迅先生也親自為其作序。

在我生活的這個年代裡，蕭紅最“熱”的時候是許鞍華拍了《黃金時代》那陣子，人人都談蕭紅，連沒聽說過她的朋友也來問我：“能推薦一本蕭紅的書來看一下嗎？”很多人都會先看本書，然後是《呼蘭河傳》，有人說這兩部代表作，在題材和主題各方面都有繼承。本書談到的生死是非常難的，那個生死被表現得猙獰，而到了《呼蘭河傳》裡面，就變成了日常化。本書中的蕭紅只是懵懂的寫作者，但正是懵懂和對懵懂的深切體察，使她超越了所謂的“自我規訓”和“自我審查”以及大多數人的審美口味。自本書開始，她在建設一種異乎尋常的美，那是“風悲日曛”之美，是“群山糾紛”之美。

此書取名自她的同名小說，另精選了蕭紅於重慶、香港時期七篇經典小說，包括〈手〉、〈牛車上〉、〈逃難〉、〈山下〉、〈後花園〉、〈北中國〉、〈小城三月〉。除了〈生死場〉外，最令我深刻的就是〈手〉，講述的是一個染布匠的女兒王亞明，她因為有一雙被染色料染黑了的手和她的貧寒的出身，被班級同學當作下等人看待。王亞明一心努力學習，對自己的愚鈍毫無掩飾，卻還是遭受到老師與同學的嘲弄和嫌棄，最後被趕出寢室睡在走廊直至退學。“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手：藍的、黑的，又好像紫的；從指甲一直變色到手腕以上。”蕭紅在這篇文章的開頭如此寫道，用了側面的描寫手法，以“我們”的視角描摹王亞明的外貌，而這樣的視角就由一種全知視角過渡到了一個由“我”帶入之後的限制視角，從而凸顯表現的主題。

在此書中，蕭紅筆下的鄉村是當時中國真正的鄉村縮影。她熟悉幽暗鄉村裡的一切，她像那些黑暗中生存的小動物一樣，有強烈的探知黑暗和瑣屑的能力，在那些混沌的場景中她能迅速捕捉到最細小的部分，並把這些細小部分帶到光亮處，使它們變得有意味。有人形容蕭紅的小說為藝術小說，每一篇的篇幅都不長，但是串連起來，就是這個村莊橫跨十年的痛苦與悲慘。蕭紅的文章寫得跳脫、靈性，語調非常美，語言有淡淡的反諷，又不是對愚昧人的諷刺，而是帶着一種溫情。這本小說集的故事都是以農民為主角，以農村為舞台，融合了當時抗日的背景，以農民作為一個主體，對生與死、人性與社會進行了一次次的解剖，並間接反映出社會及人生。就像她在書裡寫的：“在鄉村，人和動物一起忙着生，忙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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