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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3月25日
第C04版:鏡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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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的炸豆乾

老家的炸豆乾

臨近年關,岳母操勞了大半天,做了近兩百塊豆腐。豆腐晾乾之後,切半,將肉末塞進去,放鍋裡煎,等滾出氣泡來,這就是美味的客家釀豆腐。另有做法,將豆腐炸成金黃色,塞上肉末,煎熟,再放到砂鍋裡,底下墊蘿蔔塊,慢火焗熟,再熱騰騰地端上桌,亦是美味十足。

在內子的老家,釀豆腐是一道家常菜,其美味是不消說的。然而身為潮汕人,我對老家普寧的炸豆乾,至今念念不忘。還記得小時候,我們常走到橋頭市場買豆乾。小販都會先問我們,要買無粉豆乾,還是有粉豆乾?然後才打開木桶蓋,掀開紗布,小心翼翼地將豆乾撿出來。所謂無粉豆乾,其實就是白皮豆乾,方塊形狀,白皮上能見到細膩的條紋。而有粉豆乾,就是黃皮豆乾,也是方塊,不過稍大稍扁,中間都有一個內凹方形小印,又稱“官印”。

說起這方官印,原來背後還有一段故事。據說,豆乾製作是明朝初期潮州府普寧縣燎原鎮光南村人的首創。元朝末年,陳友諒被朱元璋打敗,其軍師是人稱“蝨母仙”的何野雲。何野雲流落在普寧一帶,曾幫助一戶人家點地修墳,有感於主人的熱情招待,他預測到該鄉子孫日後定會官貴成群,於是便問主人想日出千官,還是三年一貴。主人不假思索,選擇前者。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後來為了圓“日出千官”之說,何野雲便教當地人製作豆乾的技術。按潮州話,“乾”與“官”諧音,豆乾上的“官印”就是這麼來的。

這個傳說多少令普寧豆乾的身價上漲了,可我們吃了那麼多年,卻對此一無所知。我只記得,家裡有一小煤炭爐,燒蜂窩煤,將尖底鍋擱在其上,刮兩三勺豬油,滾熱,黃皮豆乾切成四塊,放到鍋裡煎炸,滋滋地響。而母親就守在爐旁,瞇着雙眼,用筷子給炸好的豆乾翻身。等豆乾炸得金燦燦時,就可以鏟到盤子裡。而我們就迫不及待站在旁邊,等着開吃。想吃鹹的,蘸點醬油;想吃甜的,蘸糖。那時喜歡嘗鮮,每次吃方便麵,都會留下一袋粉料,等豆乾炸好了,撒在上面,美味可口。不過,一般的吃法是蘸蒜蓉鹽水,要滾熱過的。母親每次拜神之前,都要獻上一碟豆乾,做法是先炸,再撒上蔥蒜,燜熟,亦是入味。至於白皮豆乾,撒鹽之後,醃至次日,切片,油炸,鹹香爽脆,自不待言。那是我們最愛吃的,清早拿來送粥,最好不過!

每次炸好豆乾,都要先晾一會,急着先吃會燙到嘴。家裡的菜一向都很單一,一碗醬油豬肉,一道瓜菜,一碟豆乾,配點咸菜、菜脯或豆腐乳,往往就是一大家子一頓晚餐。夏日傍晚,在門口空地撐一張小圓桌,端上飯菜,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便是很幸福的時光。隔壁家的,都是如此。等月亮升起來,大人小孩都吃完了。霧氣漸濃,老人搖着蒲扇納涼,男人坐在一塊閒聊,女人張羅着洗碗,而小孩則在院子裡玩得不亦樂乎。農忙時分,還能聽到蛙叫、蟲鳴,煞是熱鬧。那時,大家多是住在平房,現在蓋起樓房,已經很少見到哪戶人家會在門口吃晚飯了。

對炸豆乾的回憶,也每每定格在初二那年,我和幾位同學前往普寧二中參加一次英文競賽。比賽完畢,在流沙的街邊,我們跟隨着老師的身影走進一家餐館,一上來就是一道炸豆乾,炸得皮酥脆,肉嫩滑,蘸點韭菜鹽水,便覺清香爽口。原來,天底下竟然還有這上等的炸豆乾,而我卻意外地嘗到了。那次比賽,我竟獲得一個小獎,也算是小確幸。不過,我更懷念的是,那時沒有任何參賽壓力,大家說說笑笑,輕鬆愉快。至於當時說了甚麼,我也忘了,唯獨忘不掉的是那一盤炸豆乾。如今,每次在流沙大街餐館前路過,見到門口的招牌寫着普寧炸豆乾,我就會不由得想起這段往事。

其實,老家的豆乾還有不同的樣式。以前家窮,常到小賣部買豆乾角,拇指大小,一小方塊可以送半碗粥。現今很少見了,估計由於太鹹,又不能放太久,慢慢也就沒人賣了。另有一種豆乾仔,大油鍋炸出來,清早有人會在街上叫賣,“豆乾仔噢——”。一輛單車,車後捆一籃子,裡邊放着一圈圈的豆乾仔,都是用長竹籤串好的。每次聽到,我們便會迫不及待地跟父母說要,然而聞聲衝去,先買後快。現在,再也沒有人會騎單車,穿街走巷地去買豆乾仔了,那聲“豆乾仔噢——”已然沉到記憶深處。不過每次回家,父親也常會上街買豆乾仔,打回家中送粥。豆乾仔其實又叫“豆腐泡”,金黃色的,用筷子夾一個,蘸點鹽水,不多不少,就很入味。不過蘸得太少,則嫌平淡;蘸得太多,則嫌過苦。

如今身在異地,每次路過賣豆腐的攤檔,都會買些豆腐來吃。豆腐做的花樣越來越多,口感也是無可挑剔。然而對我而言,這些豆腐不過是滿足一時的肚腹而已。只有回到老家,來一盤炸豆乾,才能真正得到滿足。雖然,炸豆乾的味道早已不復當初,但兒時的記憶,卻依然能在舌尖上蕩漾開來。

陳奇川

2020-03-25 陳奇川 1 1 澳门日报 content_35280.html 1 老家的炸豆乾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