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夫不是君王

歷來的統治者最怕一個“弑”字，《說文》：“弒，臣殺君也。”齊宣王也不例外，所以他問於孟子：“湯放桀，武王伐紂，有諸？”放，放逐也。孟子告訴他：“古籍是有記載這事。”看來弑君、弑父是大逆不道的事，可是《易 · 坤 · 文言》：“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矣，由辯之不早辯也。”辯，即辨。這是說：問題出在不辨別是非，及早處理，乃有弑上之事。

弑，既是以下犯上，齊宣王問孟子：“臣弑其君可乎？”孟子且不說可否，他先說三個詞語：“賊、殘、獨夫”。然後逐一解釋。他說：“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殘賊之人謂之一夫。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弒君也。”孟子說得很妙：“人們只聽說周武王誅殺了‘一夫’，從來沒有聽說過犯上弑君的事。”即是說：人們根本不把紂當作“君”，他只是“一夫”而已。一夫就是獨夫，指衆叛親離的暴君。孟子說“賊仁者謂之賊”，第一個“賊”作動詞，下一個“賊”是名詞，即是說傷害仁者是為賊；傷害義者謂之殘。而“殘”加上“賊”是殘中之殘，賊中之賊，這類惡貫滿盈的是為獨夫。

說到賊，是甚麼形象？他的額上沒有明顯一個“賊”字作標誌，賊是甚麼？連小孩子也知之。但深入的了解，才知“賊”的定義。《說苑 · 指武》：“周公對曰：‘臣聞之：攻禮者為賊，攻義者為殘，失其民制為匹夫。王攻其失民者也，何攻天子乎？’”這段話把賊、殘、匹夫（一夫、獨夫）都解釋了，而最後兩句：“王攻其失民者也，何攻天子乎？”正是孟子說的“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弑君也”如同一轍。當然，孟子是據周公之說而言。《孟子 · 告子下》：“孟子曰：今之事君者皆曰：我能為君辟土地，充府庫，今之所謂良臣，古之所謂民賊也。”孟子指出：現在事奉君主的都說：“我能為君主開闢國土，充實府庫。”今天所說的“好臣子”，正是古代所說的民賊。孟子說：“君不鄉道（鄉，嚮往道德），不志於仁，而求富之，是富桀也。”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