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沈雲椒初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風流異代遺聞少，裁鑒西清語獨多。

莫謂儒臣無聖教，帝言敬事致天和。

清代南書房翰墨之盛無過乾隆朝，純廟網羅多士，若張文敏、梁文莊、汪文端、嵇文恭、董文恪、于文襄、裘文達、彭文勤、董文恭、王文端、沈文恪、梁文定、阮文達後先入直，遭際隆重，為有清三百年所僅見。諸臣若非安雅優學，雍容進退，斷無簡任之榮，豈徒侍人主筆墨之娛而已。亦有進而復退者，如嵇文恭、竇光鼐皆因故出，蓋純廟素不喜梗直，故文學侍從以南人為多。熙朝文物散見諸臣筆錄，獨有沈文恪別為一編，名《西清筆記》，分恩遇、典故、文獻、職志、名跡、庶品六門，以嘗充四庫全書、三通館副總裁，預續纂《石渠寶笈》、《秘殿珠林》之役，熟悉典則，所記悉出身經耳聞。如“上命審定書畫，分一二等呈覽。一等弆藏，二等以備陳設。”又記應制云：“發書冊頁、手卷等件，俱臨法帖，後欵‘臣某敬臨’。扇子或諭令臨帖，亦如之，或恭錄御製詩亦可。”“命書對聯，必恭集御製詩句，惟年前書紅紙春聯則撰吉語。橫披、條幅多臨帖。”又記君臣奏對：“上曰，‘爾家鄉今有人工詩文如錢陳群者乎？’對曰，‘無之。’上曰，‘仕籍中固盡知之矣，或草茅中有人？’對曰，‘亦無之。’上曰，‘人才故不易得也。’上之留意人物如此。”文恪從外祖學，三歲通四聲，稍長識五七言句法，讀書目數行下，有《蘭韻堂詩集》。郡人錢陳群稱為異才。純廟為天下風雅主持，賜錢氏詩猶以“大老”稱之，使文恪奏覆野有遺賢，豈惟置錢氏於何地，甚矣有瀆宸聰。文恪之恭謹可見。

南書房諸臣精工八法，文恪亦然，然傳世墨跡較他人為少，此其節書《夢溪筆談》一則云：“宋初徐熙、黃筌父子皆善畫。著名諸黃，妙在傅色，巧細不見墨跡，皆以輕色染成。熙用墨筆殊草草，略施丹粉，神氣迥出，別有飛動之趣。熙子更不用墨，直以彩色圖之，謂之沒骨畫。”款識“右錄畫譜一則，時戊子重陽前三日。平湖沈初”，款下鈐白文“清谿沈初”、朱文“雲椒”二印。文恪諱初，字景初，號雲椒。浙江平湖人。乾隆二十七年南巡，召試，欽賜舉人，授內閣中書。翌年連捷，以第二人及第，授編修。直懋勤殿、南書房，官至尚書、軍機大臣。以文學結主知，歷河南、福建、直隸、江蘇、江西提學，純廟譽之“好學政”，即出外任，仍留書房，聖眷之隆如此。戊子為乾隆三十三年，大考翰詹，以上年直懋勤殿，未與，詔褒初“學問優美”，升侍講。此書當其時，運筆如飛，想見歡忭之情。溯生於雍正七年，年四十。文恪書法與梁文定相頡頏，文定得唐人楷法，文恪合於宋人，此軸殊磊落，跡近襄陽，《西清筆記》盛讚《蜀素帖》為米書真跡第一，顧知其嗜好所在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