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 宴

法國小說《小酒店》裡，洗衣店老闆娘因為丈夫開始酗酒，終於心灰意冷，決定將金錢揮霍在吃食上，畢竟“與其讓他把家中的錢都拿去買燒酒，倒不如把肚子填一填還好些”。從此，主角們便走上了下坡路，直至輕飄飄地死在了人世間的角落中。

這樣絕望的自暴自棄，卻是以一場醉人的盛宴作為開端，在書中拉開帷幕。為了慶賀老闆娘的生日，人們提前一個月，就已開始想像豐盛的菜單，因為除了進食，與一點貧瘠的愛情，他們找不到別的歡樂。乃至於老闆娘為了幾瓶老葡萄酒，竟將自己的結婚戒指也給送進了當舖。這不祥的舉動卻不能讓書裡的角色們覺得不安，正相反，他們在洗衣店的工作桌上大快朵頤，吃掉了洗淨熨好的漂亮衣服，喝光了象徵着愛與忠貞的婚姻戒指，還不住讚賞那盛宴的主角，即一隻肥胖的白鵝。一個女鄰居甚至誇耀說：“鵝皮是那樣白，那樣嫩，她幾乎要生吃了呢。”

白鵝是被自己肉裡滴出的油塗抹、燒烤的。這大概給主角夫婦的女兒娜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為在小說《娜娜》裡，她曾半裸着在爐火前烘烤自己的身體，並嚷道：“我多像隻肥鵝……我正用原汁在烤我自己哩！”聯繫到那隻象徵着財富而被眾人瓜分乾淨的鵝，這樣的比喻近乎是恐怖的。

吃完了白鵝後，酗酒的丈夫與貪食的妻子，便開始吃喝起自己來。不過他們的女兒卻逃脫了貧困至死的命運，甚至在《娜娜》裡，搖身一變，成為了“時髦女郎，靠男人們的荒唐和墮落生活的寄生蟲，具有貴夫人派頭的高等妓女”。這時髦女郎在故事開頭，為了慶祝自己於舞台上一炮走紅，竟與母親一樣，在居所中宴請眾人。只是這頓宴席，與洗衣女工的生日宴相比，實在是大有不同。（一）

李 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