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時空下的愛情與婚姻

人生最大的課題，離不開生、死和愛；人生最大的矛盾，莫過於身體和精神上的不平衡。身體受生死所限，但精神卻可在自由的世界中無限伸延、永續擴展。這就是人類痛苦的根源，也就是少年維特推使自己走向絕路的原因。

在《少年維特的煩惱》中，最引人入勝的必然是維特純潔而義無反顧的愛情。愛絕對是美好的，但得不到的愛就是煎熬和痛苦。情感豐富的維特堅守着愛情，天使一般的綠蒂滋養了他，令他感到無比自信和幸福，綠蒂的所有都令他難以忘懷，完完全全佔據了他的世界。但殘酷的現實給維特摑了一記耳光，綠蒂已是一個訂了婚的人，在婚姻制度下，她永遠屬於阿爾貝特，不論維特的愛有多真摯、多深厚，理智都告訴他這是不道德的，多美的理由，也除不走維特是婚姻破壞者的惡名。

婚姻是社會的崗紀和法則，可不論是多有力、多嚴厲的法則，都控制不了人的精神。縱使綠蒂刻意遠離維特，請他不要時常到訪，但如小說中所述，維特起初跟綠蒂跳舞時問及“誰是阿爾貝特”的時候，綠蒂正要回答，維特就看到她額頭上泛起一絲愁雲，或許綠蒂對維特也是一見鍾情；又如維特在小說後段的信中所述，綠蒂也許是愛他的。可惜已有婚約，所以也要抑壓自己，因為根本無從選擇。

我們或許堅信維繫一段感情的最終極方式就是婚姻，但從時空的痕跡來看，婚姻的動機和形式都是不穩定和可變的。德國社會學家L.穆勒曾把婚姻的動機歸類為三種：首先為經濟，其次為子女，最後才是感情。在婚姻的歷史中，不難發現其動機恰好與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一致。遠古時代社會人類為了生存，夫妻結合的主因是婦女是創造財富的工具，除了生理需求外，娶妻更可增加勞動力，繁衍後代更成為婚姻的最大動機。舊社會注重血緣和家族體系的正統，娶妻擇偶以身份和背景為條件，關注個人至親骨肉後代的觀念；而在現今主張自由和平等的社會中，感情才是婚姻的主要動機，婚姻建基於愛情上，更顯神聖。反觀維特的時代，綠蒂與阿爾貝特一早已訂下婚約，他們的感情是在此根基下再培養出來的，但維特對綠蒂的愛卻是由衷的、毫無規限和約束的，這反而顯得更為真誠可貴。

在感情的世界中，堅貞的愛情比契約性的婚姻高尚得多。婚姻建基於愛情上，那麼當愛情不在時，婚姻還應存在嗎？當婚姻只變成了一紙婚書，一種法律層面上的意義，那還應存在嗎？沒有婚姻的愛情長跑也許比沒有愛情的空洞婚姻更顯珍貴。有愛情的婚姻是神聖的，但從古到今，婚姻的根本沒有穩定性，它只是法則，是社會普世的觀念，但愛情不一樣，愛情是一種源於心裡最真實的感覺，活在每個人心底中最鮮活的感覺，它是純粹和自由的，其本質不會隨時間和空間而變異。這也是為何縱使《少年維特的煩惱》是一部距今已久的作品，但不論任一國籍、任一時代的人看到維特的信，閱讀到那種對人經歷愛時最真實、最直接、最坦率的心理狀態的描述，都深受感動。因為愛，是人類的共同感受。

不論在任何時空，愛情都能讓人變得自信、美好，或頹廢、墮落。幻得幻失的愛情，既滋養又蹂躪着每一個人的心。雖然愛情百般美麗，但它歸根究底也只是一種感情，我們要理智地承認，感情是虛幻的，要來要走誰也控制不了，如若像維特一樣因得不到的愛而選擇滅亡，那人世間將會有更多慘案。

愛情來的時候，選擇愛或被愛是一個難題；愛情走的時候，選擇堅貞、守候、離異、祝福、解脫或滅亡，又是另一個難題。若人沉淪在無限自由的思想中，不願回到現實，那就是給自己的一種折磨。曾聽過：“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人生就是活在各種幻得幻失的痛苦之下，我們凡事都應該在流淚後學會成長。 假如維特最後給綠蒂留下的不是遺書，而是像徐志摩寫給知己林徽因的一句詩那樣，或許維特可以有另一個令人感動的結局。

“此生，你若安好 ，便是晴天。”

小 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