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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3月11日
第C08版:鏡海
澳門虛擬圖書館

荔枝碗某個早上

荔枝碗某個早上

順着短坡而下,經過野草茂盛的舊船廠遺址,沿路上,有幾戶人家門外擺放着各色各樣的鮮花盆栽,有的花瓣已散落一地,有的正值綻放,吸引兩隻小粉蝶在附近戀纏繾綣。

婦人正仔細打理心愛的花花草草,一伙人經過她背後時,某個男子不禁讚嘆:“原來婆婆是位工程師啊!”

再往前走幾步,已經聞到食物遇熱所產生的美妙香氣。咖啡屋內,早就坐滿了客人。

露天座位總是不怕曬的客人的心頭好,一群內地遊客剛走,就來了一個葡人家庭。入口右側角落是全場最大的一桌,幸好暫時有個空位,屬於我的主席位,而正對面坐着年輕的一家三口。

“呃、呃……”牙牙學語的嬰兒伸出小手,想要母親手中的麵包。我看着她,對她搖搖頭,她又搖搖頭;我對她點點頭,她還是搖搖頭,發出“咔咔咔”的笑聲。她的父母和我相視而笑。

“請問這裡有人坐嗎?”一個身材苗條、胸前掛着黑色太陽眼鏡的短髮女子來到我身旁。她沒有拿過餐牌,自言自語:“今天吃甚麼好呢,芝士蛋治還是火腿蛋治?”看得出她是老顧客。不一會,白鬚公捧着大小鳥籠,從天藍色的汽車探身而出,把正在唱歌的寶貝擱在車頂上,悠閒地走到短髮女子身旁。木櫈上可能有顆隱形按鈕連接人背後的中樞神經,他屁股坐上去,便精準地說出要吃的食物。

我們一桌人東張西望,忙碌的四眼男店員終於出現,男人開始報告:“芝士蛋治和豬扒芝士蛋治,烘底,奶啡,她要奶茶。”

“我要雞扒蛋公,凍奶啡。”我學他們叫咖啡做“奶啡”。

“你跟他們是一起的嗎?”店員問。

“不,我一個人。”

店員轉身離開後,短髮女子興奮地向男人說:“你知道全世界最貴的早餐是甚麼嗎?原來它在挪威。你知道在挪威的星巴克,點一件布朗尼加一杯熱牛奶的價錢是多少嗎?要九十多元港紙呢!意想不到吧。”

坐在內側的那群內地遊客和坐在我對面的夫婦離開後,又來了三個青少年,其中一人執起餐牌喊:“哇,加價

到廿四元了,我上次來是甚麼時候?”

我的凍奶啡來了,即使它不勝舊時,也不妨礙我的偏愛。

又來了一對年輕男女。我挪開屁股讓他們走進內側空位。長椅上的按鈕又被啟動了似的,一坐下,男生便自動報上要吃豬扒蛋公,女生說要吃奶油多。

這時男店員捧着餐點大聲問:“雞扒蛋公是誰的﹖”我舉手。這刻桌上只有我的食物,於是受到眾人的注目禮。剛剛新來的情侶趕緊下單:

“我要雞扒蛋……啊不,是豬扒蛋公!”他盯着我的麵報錯了。

坐在我右手邊的中年夫婦討論起這裡的手打咖啡,男人說:“不就是用咖啡粉嘛?用雀巢咖啡粉攪出來的,加了糖,比其他地方甜很多。”然後他來回踱步,從廚房那邊拿了一個不銹鋼壺,往自己的杯倒入新茶。短髮女子表示也想試試滋味,他便在她眼前倒入冒煙的熱茶,短髮女子被嚇了一大跳。

“嗚哇,你快要燙到我!”

“對不起啦。”

“你覺得一句對不起就能解決所有問題?”

“解決了啊。”

他把嘴唇嘟成倒U形狀,無奈地攤大手掌。女人送他一個白眼,優雅地提起圓杯啜飲。我在想像……白鳥從晨光滑向水道,白鯨自雲尖躍進蒼穹,荔枝碗載着晴朗光輝閃爍搖晃。

離開咖啡屋已接近午前,回到熱鬧的迴旋處,往四面八方望去,無論在海堤、安德魯餅店、舊市區,都有不少遊人。

向蔬果攤走去,一名葡人母親正在挑選生果,腳邊兩個小女孩在各色水果前留連忘返。其中一個更穩穩地抱緊一大串葡萄,最後卻被母親放回原位。

朋友告訴我,這裡某間士多有一隻很親人的貓咪,於是我在小巷來回搜索,並未發現牠的蹤影,又覺得徘徊良久的自己形跡可疑,最後放棄了。

蔬果攤對面有一條可以看到海面的窄巷,兩側是粉黃色的牆壁。一個戴着大耳機的南亞裔男子倚着牆按手機。我壓下想要拍攝眼前景物的衝動,帶着更愉快的步伐走到岸邊。

舒適的風和淺藍色的海面,讓路過的人不禁放慢腳步。有人在眺望遠方,有人在聊天,有人在發呆,有人在拍照……而我則坐在石堤上,在手機裡用文字記下此刻周遭的一切。

一個又一個不同的人從我身旁掠過。熱鬧是屬於他們的,我甚麼也沒有——竟想起朱自清的寂寞。

金毛犬從後方跑過來又折返,剛好停在我旁邊。穿着運動服的外國男子,從後方慢慢跑來,說了聲“Sorry”。我微笑,想要撫摸狗狗的手停在半空。“It's ok.”他表示可以摸牠,我便從牠的後頸撫摸至背部,毛髮的觸感比想像中粗糙。狗狗興奮地搖着尾巴往前跑,男人跟在後面繼續跑。

離開時,經過彩色粉刷牆,幾個青少年在牆下變換各種姿勢,留下青春定格。我在巴士站留戀環視,有人坐在石椅上品嘗葡撻,有人在樹蔭下閒聊,有人和我一樣在等待巴士到來……

眼睛是心靈之窗,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故事。每當他們在窗前掠過,便留下一片邊角,從窗外飄入屋內。我輕輕拾起它們,重新拼湊一個屬於我的故事。

雅 倫

2020-03-11 雅 倫 1 1 澳门日报 content_32541.html 1 荔枝碗某個早上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