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捕捉》：“後真相”時代的警世預言

在這個科技全面滲透生活的新時代，人類與科技將如何共存？就像無所不在的監控鏡頭，亦掀起各地熱烈爭議：看似萬全的監控系統，是否一定會令社會變得更安全？為了安全，我們願意犧牲多少個人私隱？而這些犧牲又是否值得？一連串問題，在智能科技與社會發展日新月異的當下，更需要我們超越表象去窺探問題本質，英劇《真相捕捉》（The Capture, BBC）或許可以幫大家打開腦洞，釋放想像。

《真》劇（下含劇透）講述了從中東戰場歸國的英國軍人Shaun，因一段視頻錄像，被以戰爭罪行送上法庭，幸而在能力高超的律師幫助下脫罪。然而，就在親友慶祝他洗脫罪名、重獲自由的派對當晚，他的生活再次出現令人震驚的轉折——因一段閉路電視監控錄像，Shaun涉嫌攻擊並綁架自己的代表律師，面對如山鐵證，明知自己沒做過、迫切想為自己洗脫嫌疑的Shaun，踏上了尋找真相的逃亡之路……《真》劇的設計聰明之處在於，編導將全劇最大的謎團，在一開篇就拋給了觀眾：明知主角是無辜的，但為何閉路電視監控顯示的畫面卻截然不同？這種明明知道真相卻不知如何洗脫嫌疑的困惑和絕望，令電視機前的觀眾完全感同身受，隨着劇情發展一路追看下去。

《真》劇的世界距離我們一點也不遙遠——據估算，到二○二二年中國將有二十七億六千萬支監控鏡頭分佈社會各個角落，即平均每人被兩個鏡頭監控，再配合人臉及肢體動作識別技術的發展，未來科技將如何進一步滲透日常生活，的確令人難以想像。而作為老牌民主國家的英國，原來其監控系統發展更早，現時在全球人均監控鏡頭方面更是僅次於中國排名第二，令每個英國人也無時不刻生活在監控鏡頭之下。或許，正是源於如此社會背景，才催生了《真》劇的出現：這套六集迷你劇由BA

FTA獲獎電影製作人、懸疑力作《疑蹤》（The Missing）的導演班查南（Ben Chanan）編導，展現了英劇一貫的精緻、緊湊風格，相較美劇精於計算、環環相扣的娛樂化和商業化，英劇似乎更富人文氣息，尤其是對社會議題的剖析和反省，值得細味。

在探究科技與人性共處的矛盾方面，英國近年屢有佳作，最為知名的《黑鏡》（Black Mirror）系列當屬佼佼者，而《真相捕捉》探討的，和電影《未來報告》（Minority Report）其實也是同一道理，那就是：不管多完美的系統，都有可能出現誤差和錯漏，或落入邪惡之手，或許發生這樣的情況概率很低，但不管發生在誰頭上，都將是一場毀滅性的災難——時代的一粒灰塵，落在個人頭上，就是一座大山。這也正是擺在生活於“後真相（Alternative T

ruth）時代”的我們面前一道沉重思考題：我們真能完全相信眼見之實、耳聽之聞嗎？看似精確完美、絕對不會錯的科技系統，當發生問題的時候，勢單力孤的我們能怎麼辦？種種困惑、矛盾和掙扎，最後其實歸結於“人”——《真》劇讓我們在高科技泛濫的當下，重新反思人最重要的、科技無法取代的價值是甚麼？在愈來愈智能化、自動化的未來社會，人的位置又安放於哪裡？在這個“人”正變得愈來愈無足輕重的科技時代，更彰顯追問這一連串問題的必要性。

尤值一提的，是《真》劇同時點出另一充滿思辨的道德議題：在謎底即將揭開之際，劇情又出現大翻轉，原來冤案背後還隱藏了另一重陰謀——假視頻背後的主謀，竟是尋求正義的某個人權組織！為揭穿國家對監控系統的操弄，該組織不惜製作虛假視像片段，想等到案件轟動全國、人人關注之後，再透過公開技術造假的真相，令公眾醒覺所謂“鐵證”原來不一定靠得住，由此推翻以往被政府用假證據判刑的冤案……只是，用造假來打擊造假，用謊言來對抗謊言，出於正義目的而行不善之事，這種行為本身又是否正義呢？

隨着智能科技的日新月異，人類對“科技”的態度也從抗拒、使用、信任再到崇拜甚至頂禮膜拜，慢慢從“主人”變身“奴隸”而不自覺。但《真相捕捉》提醒我們，人無完人，科技也沒有完美的科技，任何系統都可能而且必定會有漏洞，要監察並修補這些漏洞，則須依靠“人性”和“良知”——劇中那位勇於追尋真相的女警官或非完全出於虛構，正如在現實世界裡也有許許多多的“李文亮”們，這些願意說出真相、堅持獨立思考的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值得我們去珍惜和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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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 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