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在瘟疫蔓延時
疫災假期快要過去了,雖然疫災依然膠着。
對於我來說,真正的防疫生活自我一家初二夜晚從香港回到台灣開始,至今已自覺“隔離”近一個月。兩個小朋友一醒來,萬事萬物就圍繞他們旋轉,基本就是陪玩陪讀陪彈琴唱歌,一有陽光就到自家院子裡曬太陽玩。期間出過幾次門尋找口罩(不果)及購買日用品,去到最遠的地方是離家一千米的一條山溝,有自然步道,走下去走上來,往往只會路遇兩三人,是一個不需戴口罩的運動。
孩子有幸午睡或者早睡,我就歡喜雀躍,趕緊開卷、開酒,假裝回到平凡又珍貴的讀寫生活中去。這半個月,我讀了香港詩人淮遠的詩集《特種乘客》、香港詩人溫健騮的詩集《帝鄉》、美籍華裔詩人李立揚的詩集《眼睛後面》,還有半本加繆《鼠疫》。
後者的啟示不言而喻,前面三本詩集,和我過去半年反覆讀的布萊希特詩集是一脈相承的,就是當我們身處時代、身份認同等漩渦裡的時候,如何保持熱心冷眼,站好一個詩人的獨立位置,在動盪之中準確攫取那些最痛的、最荒謬的細節,因為這都是未來的證物。接下來,打算閱讀阿甘本的《幼年與歷史:經驗的毀滅》、大衛林奇的自傳《在夢中》,和韓國詩人高銀的新著《招魂》,後者對當下中國很有意義。
因為我還是一個影評人,沒法去影院看電影真是要命,半個月來新電影只看了《一九一七》和《叔叔》。幸好在家裡地下室安裝好了投影,看一些經典影片DVD沒受影響,於是重看了《二○○一太空漫遊》、《內陸帝國》。並在Netflix看了《一一》、《少年的你》和《黑鏡:潘達斯納基》。選它們還是寫作需要,已經為《一一》和《一九一七》、《叔叔》寫了影評。
春節加防疫,基本沒有心情和時間寫大篇文章,只有幾個專欄還堅持寫着,最難受是憑回憶寫旅遊專欄的時候,心想不知何時才能這樣任我行了——在這被恐懼和戒備分割的地球上。
可怒的是,“時代不幸詩人幸”,這個月寫了好多首關於疫區、疫事和受難者的詩,沒敢說甚麼詩歌介入現實,只是忠實於自己發出一個有痛有恨的聲音而已。這次疫情的爆發和應對,最需要的是反思媒體知情權、公民言論自由兩者受阻的問題,堵住了示警的嘴巴也就讓整個民族呼吸困難了。
防疫期間,我還是推薦讀詩,兩種詩:一是蒼勁的古詩,讓人心鎮定堅韌,從漢字裡獲取信念。二是曾經經歷劫難的當代人的詩,像布萊希特、策蘭和曼德爾斯塔姆,他們教曉我們絕不向時代的“
病毒”投降。我的“異托邦指南”第三卷《詩與歌卷:暴雨反對》也將要在三月在台灣出版,希望那是疫災尾聲,你們可以選擇的讀物。
廖偉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