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不掉的化外之地
離岸的船停航後,我們都成了孤島,在時間上獲得了自由,卻又被困在空間中,一心向遠方逃離,可終究還是這小小的家,最讓人心安。全城抗疫,為了減少與外界接觸,暫時不能四處遊盪,但無法散步,那積存的壓力就無法紓解。望着空虛的酒杯,心頭起了暗湧,還是趕緊翻開書吧,看看裡面還有沒有正要啟航的船。
“獨自擁有一整座小島的經驗五味雜陳,一方面覺得自由,另一方面又覺得侷限。”
《逃離之地》記述了作者艾咪自身的戒癮經歷,這種心癮來自酒精,也來自她的故鄉,奧克尼群島。父母離異後,父親的躁鬱症與母親的信仰一直跟隨着她。年少時,她逃離了北方群島,帶着滿心期待南下到達倫敦;以為美好生活能從此開始時,沒想到大都會多姿多彩的背後,全是複雜又現實的問題。狹小的住房裡全是酒精與壓力,跟廣闊的海島相比,讓她不自覺懷念曾經。
“雖然我離開了家鄕,當年甚至覺得非走不可,但奧克尼群島和峭壁已然深植我心,我的心裡總有個角落因為失落和煩擾而靜靜顫動着。汪洋怒濤、無垠天空,以及不懼高的自信,都烙印在我內心深處,無論我身在何處,都不可能遺忘。”
海浪無法被不斷疊高,總有一個臨界值會讓其崩碎。最初,艾咪想用酒精麻醉自己,好逃離那些經濟或人際問題,但是問題被疊高後,也總有崩塌的一天。因喝醉而丢了工作,被合租的室友掃地出門,而情人也受不了酗酒的艾咪,最終還是離開了她。為了愛情,為了住所,為了工作,她多次戒酒,最後,還是不得不為了自己進入戒癮所。
“多年來,被我灌入體內的酒精傷害着我的身體,就像浪濤不斷擊蝕着峭壁。在我的神經系統深處有某種東西崩碎了,讓我的身體劇烈抽搐,接着整個人呆僵、流口水……”
為了切斷與酒精的聯繫,艾咪再次踏足奧克尼群島,同時,也重新建立起與大自然的,與家鄕的關係。此刻,她可以是那些被居民集體遺棄的小島,可以是那剛出生的三胞胎小羊,可以是瀕臨絕種的長腳秧雞;可以是破損的石牆,是擱淺的鯨魚,是海灘上的鳥屍;也可以是童年記憶裡的那片化外之地。但最重要的,艾咪還是她父母的女兒,還是那個勇敢無懼的女孩。
“其實,紓解壓力的動機始終沒變,但處理情緒的方式改變了。以前我透過流連在嘈雜夜店,讓神經傳導物質感到混淆,藉此忘卻煩惱,而現在,我在早晨浸泡在冰冷徹骨的海水中,把感官知覺嚇醒,逼出亢奮感,藉此滌淨情緒。”
小船慢慢靠岸,酒杯空着,但我依舊身處在這孤島之上。紛亂時,人們都需要有個地方逃離;逃離後,也別忘了保守那片化外之地,總有一天,候鳥會越過大海歸來,就在那春花盛放之日。
林 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