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 制
十四、十五、十六……電視機的音量就像記在月曆上的留家日數,數字不斷增大,音量也不停遞升;握在父親手裡的遙控器終於失控,新聞直播的聲音貫穿了家裡的牆,擊中我的右耳。每一例新增的個案,都是給全民的警報,同時也是我的鬧鐘。在焦慮中張開雙眼,我醒來了,並且被憂慮填滿全身,至於上一秒還在眼前的夢,突然就忘了。
三餐要定時,儘管一天有二十四小時可以進食,但剛剛放下鍋鏟的母親認為,飯菜應該趁熱,於是總有人定時敲響房間的門,即使我仍在夢裡。窗外陽光普照,一切就像被蟲洞吸走般,回到從前的暑假。父親仍掌握着家裡的一切,母親仍在給予所有人無限關懷,而我,仍然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像是一天很長,有二十四小時那般。
無法外出,世界就注定了要不斷縮小,大廳、廚房、廁所……最後只剩下睡房,於是我只能躺在床上繼續睡。夢裡,我坐在公車上,靠窗的位置能讓人看見久遠的郊野,我手裡拿着魚竿,第一站,來到魚塘。悠遊的雲容易招人忌妒,憑甚麼要受困的人仰望自由的天;但待魚餌下水後,我們便成了藍天,而湖裡的魚,才是我們。
誰都渴望自由,拿着魚竿的我們全都豐收。第二站,來到大海。車廂內,廣播要大家把釣到的魚全都放生,上一刻還是魚塘的魚,下一刻早已各自有了名姓,這些魚是誰的也好,反正不能是大海的。廣播一再警告,可大家依舊守着懷裡的魚,像親生兒,像至寶。第三站,來到餐廳。看見砧板上豎着利刀,抱着大魚的我後悔了。
刀落前的一刻,我被驚醒了。母親還在敲着房門,而父親眼前的電視,仍在播放着高分貝的新聞直播。我活脫脫是一條掙扎的魚,正在擺脫控制。
他 他